一个人倒在了电线杆上,后面的人根本刹不住,一个接一个,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个压一个叠在地上。
班屹蹲下身,撑住下巴看着地表上的社会哥们,慢慢地开始自问自答。
他问:“你们知道我家有几口人吗?”
他说:“一口人。”
啪。一颗雨珠砸在青石板上。
空气陷入了安静的、窒息的氛围。
绿色鸡毛掸子痛得额头冒汗,汗流浃背,“我不知道……”
“没事,你现在知道也晚了。”
班屹波澜不惊地说完,他拎起绿色鸡毛掸子鼻青脸肿的脸,迫使对方抬起头,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这是我说过第几次了?班安杰欠你们钱,我是他儿子我认,他欠你们多少,我还多少,少扯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绿毛乍一听:“?”
绿毛再一听:“!”
其他红橙黄青蓝紫毛:“?!”
绿毛试图解释:“不是……”大哥你是不是对无关紧要有什么误解啊?
“不是什么?”班屹瞥了一眼,然后拉开了背包拉链,把词典塞了进去。
绿毛吞咽了口唾沫,“没有没有。”
蹲久了脚有点麻,班屹站起身,眼前却是片眩晕,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插进裤兜里,当摸到一个四方有棱角的东西时,手猛地一顿。
班屹皱紧起眉,把那掏四四方方的东西出来——是盒万宝路。
班屹没抽烟的习惯,更别谈烟瘾,兜里最多是盒草本薄荷糖。
但是在兜更深的地方,甚至有打火机。
烟是好烟,打火机看起来也不像是便宜货,除了现在拿去换几盒薄荷糖,这烟和打火机对他的用处只剩下一个。
“咔哒”一声。
打火机窜出橘红色火苗,火焰燃烧着尼古丁,烟味散化在空气中。
班屹手腕一转,烟头直接对上了那道骇人的疤。
滋滋作响。
新伤陈伤叠加,血肉模糊。
极端,也很直接能让人获得新生的实际感,毕竟人在梦里是感知不到疼痛。
绿毛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这人刚才对他们还是轻了,淤青会随时间淡去,几天后他刘碌又是条好汉,但疤痕却不同,它们与肌肤融为一体,成为一生的印记。
灼烧感从手腕传到四肢百骸,纵巷里寂静无声,人长时间不眨眼,眼睛就会开始发酸。
班屹眼眶泛红,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视野盲区外忽地出现一道声音,“不躲了?”
班屹转头向声源处看过去。
繁郁摇曳的樱花树下,少年穿了身黑白校服,身姿清峋,风吹过,衣摆鼓风,男生双手插在校服兜里。
唯一亮光的路灯杵在他身后,对方逆光而站,导致班屹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但不妨碍班屹本能地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个人。
易拉罐与地面的碰撞拉扯声在巷子里拖得很长。
班屹仰了仰下巴,语调闲散:“哥们,麻烦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雨声渐落,逆光哥背抵着樱花树,抬眼,没什么语气地问:“这次又叫什么名字?”
“张三?”
“李四?”
“王五?”
跟报菜单似的,一个劲瞎报。
班屹瞬间消音:“……”
声音一出来,他认都不用认了就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了。
雨越下越大,雨水斜斜地打在路面上的影子。站在层层台阶之上的人垂眼,他直直地注视班屹,一步步朝他走去。
影子也在慢慢地消失,融入无边黑暗中,男生停在班屹一步远的距离。
校服上胸牌也露了出来。
——致理中学24C902,江衔远。
班屹勾起嘴角,他站起身,顺手抖了抖裤腿上的灰尘,“好久不见啊,江衔远,怎么你也是来讨打的吗?”
江衔远没说话,沉默几秒,目光定定地注视眼前人,随后向前一步。
班屹:“?”
属于另一个人气息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班屹上半身往后仰,不理解为什么这人越走越近。
张嘴,班屹刚想一句“吃错药了就找个医院看病去”直接怼过去,话到嘴边,人反倒是先落入一个怀抱里。
少年人身上独特干净的味道一下子就裹了上来。
小满过后的晚风微凉。
江衔远停顿了大约七八秒的时间,然后他清晰地,缓慢地说:“班屹,好久不见。”
“但你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