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古朴简单,才踏进门就能闻到极浓的香火味。廊檐下放着几只红木箱子,盖子大敞,里头全是些书卷。
出来开门相迎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妪,将女子一人放进门,又关门落锁。
沈怀珠冷眼瞧着她的动作,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妪望着她的眼神很奇怪,慈爱悲悯,似是透过她在看故人。
“姑娘,请跟老奴来。”
沈怀珠摸出匕首藏在袖里,跟她进了正堂。明明是青天白日,房内却如暗室,几乎透不进任何光线,全凭两边的蜡烛照明,香火味道也更加浓郁,止不住往鼻腔里钻。
目光所及处,摆满了瓜果香烛,还有数不清的观音罗汉像。模糊不清的室内,沈怀珠看到一位身穿素衣的年老妇人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听不真切。
“老夫人。”
蒲团上的老妇人听到声音,口中停顿一瞬,又继续念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念完,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几步外立着的年轻女子。
“你就是沈怀珠?”
沈怀珠虽不解,却还是点头,“是。”
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仔细掠过,老妇人收回视线,“水榕,扶我起来。”
慈眉善目的老妪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被唤作老夫人的妇人头发花白,即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清她眼角的皱纹,沈怀珠大约确定她的年岁:和陆首辅查不了多少。
然而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大吃一惊。
“听说你是个药婆,被紫芝那个孩子请来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瞧病,可有此事?”
儿子?!
沈怀珠抬眼,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再怎么瞧,她的年岁和陆首辅都差不了太多,甚至头发都没他白的多,任谁来了都瞧不出二人竟是母子关系。
似是猜出她所想,老夫人不苟言笑的冷漠面容更添幽深,立在满室神佛香烛前,竟有种不似人间的虚幻威严。
第一眼便瞧得出,这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是,但小人才疏学浅,并不能根治陆首辅的腿疾,只能缓解些微痛楚。”
“你会针灸?”
“略通一二。”
“师从何人?”
“……一位江湖游医,不曾留下名姓。”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沈怀珠顺嘴就编了出来。
老夫人显然不信,倒也没说什么。
还是一旁的水榕笑眯眯地开口,“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夫人素有头疾,发作时整夜不能安眠。寻了多少医,吃了多少药,都没什么大作用,如今闻得姑娘医术高超,特请姑娘前来医治一番。”
沈怀珠应声,“小人只学了些皮毛,恐怕不能……”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行了,这些套话留着跟别人讲吧,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行或不行,试了才算。”
话说到这份上,一点没给沈怀珠留拒绝地余地。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为其诊脉。
“如何?”水榕关切问道。
瞟了面前的老夫人一眼,沈怀珠底气不足地道,“脉象上看,老夫人的病症在于心。”
凌厉探究的目光投来,刺得沈怀珠如芒在背,她不太能适应和长辈同处一室的情形,更莫要说对方的性子古怪,实在难以接近。
“可否针灸?”
沈怀珠点头,“可以。”
香烛矮下去半截,沈怀珠收了针,逐一放回药箱。
贵妃榻上躺着的老夫人望着她的眉眼,倏尔开口:“沈姑娘家住何方,年岁几何,可有婚约在身?”
沈怀珠一愣,如实回答前两个问题,轮到第三个,她摸不着头脑地道,“未有婚配。”
陆老夫人点头,“可惜了。”
水榕端着一盏茶上前,“沈姑娘辛苦,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茶汤色泽清透,几片叶子在水面轻轻荡,隐隐有花香。
“多谢。”
不料沈怀珠才伸手接,水榕就递了过来,一个没端稳,竟直接撒了出来,倒了她一身茶水!
顺着脖颈往下浸,温热濡湿的感觉迅速传来。她今日穿得是件月白色的薄衫,本就若隐若现薄薄一层,眼下泼了不少水,更是将里头的衣衫清晰露出。
水榕大惊失色:“呀,是老奴不小心,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陆老夫人转头,瞧着这场景淡声道:“衣裳湿了有什么要紧,换一件就行。水榕,带沈姑娘去更衣。”
水榕忙应道:“是。”
沈怀珠立在原地没动,水榕走到门口才发觉,回身奇怪道:“沈姑娘?”
落针可闻的室内,沈怀珠静静地望着榻上躺着的陆老夫人,毫无畏惧地迎上她冷淡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