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黄得喜的嗓子格外尖细,听起来尤为刺耳。
他若有所思,在房内缓缓踱步。自古大夫只有男子,女的多行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坑蒙拐骗,害人钱财。他若真把个药婆请回宫里,到时候太后有个什么闪失,莫说他一人的脑袋,恐怕整个司礼监都得陪葬。
可济民堂每日门前的长队,他亲眼所见,也曾亲自找人打听过,都说沈大夫妙手回春,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
什么纰漏他都提前想到了,却独独没想到,沈大夫会是个女子!
“这可难办了。”黄得喜来回踱步,心里念起了小九九。
如今太医院是郑如焕做主,成日守在太后宫外会诊,方子翻来覆去,总不见好转。拖延至今,圣上对他们的信任岌岌可危。要是把郑如焕贬下去,再上来个不懂事的,曹公公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偏偏是个女子……倒也不是不行。
治好太后,那就是圣上跟前头等的大功臣,管他男子女子。他只需确保人没问题,医术没问题,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沾光领些恩赏。
总屈居人下,他也不是个滋味。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抓得住,他就不必瞧人脸色,处处矮一头。
想到这儿,黄得喜打定主意,就请沈氏入宫为太后看病。
亲自乔庄改扮,到济民堂一探究竟。黄得喜坐在桌子前,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沈怀珠先发制人,主动提起上次见面时的情景,“这位老爷,您又来买朱砂云母?”
黄得喜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
沈怀珠的唇角绽出一个真诚的笑,“上次见老爷对朱砂和云母颇有见解,我便留心,遇到上好的朱砂云母都收起来,想着有朝一日再遇到您,好孝敬您。”
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女子,黄得喜心里的戒备并未褪去,越是这般殷勤的人,越容易有所企图。他思忖片刻,也勾了勾唇角,“沈姑娘有心。”
“我今日前来,倒不是为朱砂云母,而是想请教一下,这咳血症该如何治?”
“咳血症?”沈怀珠故作惊讶道。
早先她给廉香兰日常诊脉时,就听她提起过。早些年先太子谋反伏诛,太后惊闻,气得呕了一大口血后,落下了病根子,时时咳嗽,浑身无力,一心在寿康宫闭门静养。太医院和宫女们小心侍奉了多年,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有时心情大好,还能在寿康宫里听听戏。
然而年初一场风寒,太后竟一病不起,咳血不断。起先还能有几分清醒时候,坐起来吃药喝水,今日却越发不好,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大半时间都昏迷睡着,偶然醒了也是满口胡言。
为了此事,圣上不顾修仙闭关,坏了道行,从金仙台出来,专程赶到寿康宫看太后。太医院上下几十号人,竟凑不出一张管用的方子。眼瞧着太后每况愈下,圣上大发雷霆,要求到宫外去找回春妙手。
正因得到这个消息,她才软磨硬泡,非要借信叔的济民堂一用。救人她有五分把握,但若是来路不明的游医,进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了进宫,她什么都能做。
“是啊,家里有人得了咳血症,起先还好些,如今竟是昏迷不醒。即便醒了,也是胡言乱语满口,找了许多大夫,他们都束手无策。听闻姑娘圣手,这才慕名前来。”
说话滴水不露,若非知晓前情,沈怀珠便真的不会往宫里的方向想。
“实不相瞒,听您的描述,我大概有个方向。只是咱们给人瞧病的,凭的是望闻问切,还需见了您的家人才能有具体判断,根据她的情况来调配方子。”
黄得喜 面上带笑,眼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疑忌。他不太相信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能有比肩太医的医术。
“你不是素来有失眠的毛病,快去旁边瞧瞧,看大夫怎么说。”这话是对身后的小太监所说,小太监很有眼力见,立刻应下,转到隔壁房间。
“乔大夫医术高超,区区失眠,不在话下。若老爷家中生病的是男子,可请他过府一看,必能药到病除。”
“若是女子呢?”
“小人不才,在女子妇科上略有造诣,倘若是位女子,选小人再合适不过。当然,求医问诊这般事,也讲究个缘分。”
黄得喜眼中的猜忌褪去大半,“你倒是伶俐。”
派人仔细查过身世,确认不是什么狂徒罪人之后,黄得喜这才放心,打定主意把沈怀珠请进宫里,为太后诊病。
朱墙碧瓦,宫苑深深。入目皆是琼楼奇木。
跟在黄得喜身后,沈怀珠目视前方,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见她如此有眼色,黄得喜心里不免又认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