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重复的准备早饭环节,芳娘起得出奇地早,南姐到伙房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淘米了,南姐只好拿过一小捆秸秆做火引子,做着接下来的其他工作。
“南姐,我叫芳娘。”芳娘见南姐坐在火炉旁,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蹲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什么?”
“第一天和你准备早饭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的名字吗?我有名字了,叫范芳娘。”
南姐用狐疑的眼光看着眼前人,实在想不通她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和小姐一样奇怪起来。
芳娘在南姐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解释道:“昨日小姐给我起了名字,叫范芳娘,这告诉你来了。”
“范。芳。娘。”南姐跟读了一遍。
“对的!以后我就叫范芳娘!”她很开心,像是圆满了某个心愿。
“小姐对你真好。”
芳娘在心里偷摸着认同这句话,而且欣喜还是从嘴巴溢了出来:“我可算知道我是谁了。”
南姐为了逗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小孩,平时直接说的话在这天早上都特地在前头加上了名字,比如:
“芳娘,帮我递一下盐。”
“芳娘,帮我把剩余的菜拿来。”
“芳娘,老爷起来了,我们把早饭端过去罢。”
听着这个刚获得的新名字,芳娘干起活来也比往日积极了许多。
正当她美滋滋地一手捧着一盘腌菜和玉米面馒头出现在老爷一家子面前的时候,平日里安安静静等待开饭的爱美破天荒地开腔:“芳娘,今天有哪些小菜?”
“你跟谁说话?”比芳娘更早回应爱美的是夫人。
爱美眼睛看着芳娘,但是对夫人说道:“娘,以后她的名字叫范芳娘,我们都可以叫她芳娘。”
腌菜和馒头摆下,但因为自己还是饭桌上的话题中心,尚不好退下,芳娘紧张得站在原地揪着自己的裤腿,等待他们每句话后的下一句。
“嗐,不如范女好记,还是叫范女罢。”
“娘~这个名字是我取的,是我从先生教我识过的字里面选出来的两个字,你就答应我罢,当作是我认真上堂的奖励。”
或许是因为老爷不能再继续生育的原因,黄家重男轻女的观念比一般人要轻很多,对小女的宠爱并不比儿子的少,老爷见小女的请求不算过分,而且还是活用在学堂学到的知识,便也为她发声:“爹表个态,以后我们就叫她芳娘,是给咱家爱美学以致用的奖励。”
话音刚落,老爷见儿子一直埋头喝粥,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富贵,你应当向妹妹学习,生活中就该多用上学堂得来的知识。”
富贵不屑地瞟了自己妹妹和芳娘一眼,又继续埋头喝粥。
夫人见状,既然老爷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稍作补充:“但你以后还是得叫嫂嫂,她毕竟是你嫂嫂,直呼其名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我不要!还没办仪式就还不是我正式的嫂嫂,况且我取的名,为何叫不得?”
“从我们把她买过来那一天起,她就是你嫂嫂,咱家花不少钱的,哪还有仪式前后区别这一说。”夫人用平常的语气给爱美讲道理,是的,在那时候的人们眼里这场买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芳娘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回不去范家了,她想起管家接自己那日,给爹娘拉去了不少东西,估计就是买卖的筹码,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和不解,于是不忍心听这所谓的道理,先行退下回避了。
与此同时,爱美看着芳娘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早饭过后一声招呼也没打,不等富贵就独自出门上学堂去了。
而始终留在黄家宅子里被使唤做各类粗活的芳娘,在南姐的大嘴巴宣传之下,不出半天,黄家上上下下的佣人几乎都知道她不再叫范女,而是叫芳娘了,大家觉得这名字新鲜,叫起来也顺口,便都跟着叫起来。
芳娘每听到一次别人喊她的新名字,就会想起不知在何处上学堂的爱美,认为没有一个人叫的能比得上从爱美嘴里出来的好,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有了牵挂,不知是否自己出生后第一个真正的名字是此人赠予的原因,但能确定的是,她从未像这天一样期待爱美的放学,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对自己名字的呼唤。
因此,在芳娘既因别人以名字唤她而满足,又因对爱美放学到家的盼望中,这天的时间过得一会快一会慢的,但平时一向在心里默默抱怨诸如活太多身体太疲累这些事情的她,如今想抱怨的事唯一只剩下——新式学堂的上堂时间也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