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斜斜照着坊墙,沈知微带着崔怀瑾跟着中人再次来到这出宅院。三进的宅子里,前院开敞、厅廊精巧,后院却显得尤为幽静。两人一同踱至后门,沈知微摊开一幅院子的平面草图,对着稿子细细探看。
院中花草杂乱,有月季开得正盛,枝头花朵盛放,五颜六色的。她轻声道:“地方倒是极好,气脉通透,就是修整得费些功夫。”
崔怀瑾却在院子里小站了一会,四下一看,笑了起来。
他嘴角上挑,看看还在埋首研究图纸的沈知微,语气真挚无比:“娘子啊,贵店这后门一通,连送饭都方便了。”
沈知微本还埋首纸堆,闻言横了他一眼:“啥意思?”
“你这后院,正对着崔府后墙啊。”他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定在院墙一处,用朗朗君子之声说着厚脸皮的话:“若此处打通一道门,倒是省了不少绕路的功夫。”
沈知微怔住:“你是说……你家后院?”
“嗯。”他点头,语气依旧轻巧,“这位置正对崔府西偏院后墙,我得让人来修通一道门,你那‘锦云斋’的装修不如交与我,也免得你操劳。”
沈知微无语问苍天,她方位感迟钝,安兴坊又有些幽深迂回,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宅子的后院与崔府的后院在某个角度只有一墙之隔。。
崔怀瑾踱步站至她身侧:“铺子你想修整成啥样?只管吩咐。”
沈知微懒得接这话茬,拎着裙摆往前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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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道回到‘锦绣斋’时,天光已近黄昏。
刚踏入楼梯口,便听见二楼有人朗声道:“我就说,只有在沈娘子这里才能堵上新出炉的崔尚书,果然!”
二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庞景之,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了长安城。
他倚着栏杆,眉眼里满是打趣,一身戎装尚未换下,靴侧沾着点泥,眼下带着熬夜未退的青色。
崔怀瑾挑眉:“敢问庞世子何以出现在长安?”
庞大郎走进里间,找了踏随意一坐:“前些日子,回纥可汗那幼子胆大妄为,潜入安西,为他那族兄报仇。”
沈知微为三人到了茶水,听他这么说,预感不妙,心头一紧:“出事了?”
庞大郎脸色微微一沉,言辞少了往日调侃:“我把他给砍了。”
“哪个幼子?”崔怀瑾眸光沉下。
“老可汗一直想立为世子而没立成的那个。”庞大郎道,“原本互市谈妥,王室派他来西关谈边贸。结果,他半夜带人突袭我都护府,说要‘为王室雪耻’,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被我砍了。”
沈知微倒吸一口凉气。
庞大郎却像只是说一件麻烦事:“本不该杀的,原计划活捉,但那少年疯得很,刀架脖子上都要扑我,实在拦不住。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崔怀瑾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你杀的是个回纥可汗最宠爱的儿子,不是随意一兵一卒,不是普通回纥王室。”
“我知。”庞大郎一字一顿,“我父亲也知。所以他把我轰了出来,让带着他老人家的请罪书自请面圣。若自裁能谢罪,恐怕他就让我悬梁于安西都护府的城门口了。我刚面圣出来,圣人痛骂一通,还亲手砸了御座前的茶盏,我挨了一下,额头破了。”
他拢了拢额前碎发,露出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
沈知微望着他额前伤口,面色难言:“那现在……”
“圣人如何打算?”崔怀瑾问。
“还未定。只说我非奉旨而杀番邦王族,令待罪禁足,不许出京。”庞大郎淡淡道,“但边地不会等朝廷打好算盘才动手。”
空气中顿时沉默。
良久,崔怀瑾才慢慢开口:“庞世子,你冲动了。”
庞大郎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冲动么?那少年夜袭军哨,我若犹豫片刻,死的就是我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