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身体颤抖的沉昭,迟疑片刻,说:“我去拜访沈昀殿下。”
片刻之后,门被轻轻合上,沉昭意识越发不清醒,她的四肢都带着被硬生生打断的痛,然后不断倾轧,那些骨头被坚硬的重锤碾碎,痛得她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发抖。
应青锋为床上脸色苍白的沉昭掖好被子,起身,看向身后的一众人,精准捕捉到了言午,娇俏柔美的脸上遍布阴云:“言太子为何还在这里?”
言午再好的脾气都被她这番话弄得一脸莫名,他看着房间内唯一一个凡人,又看了看应青锋,确定她看的是自己,才温声提醒:“沉昭姑娘是与在下密谈时忽然晕倒,在下清楚应城主对沉昭姑娘关怀备至,爱护非常,只是也不应当这样迁怒于在下。”
他去通知沈昀时,沈昀在与应青锋交谈,当时二人面色都不算好看,听他说沉昭昏迷,更是表情大变,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沈昀在去沉昭房间之前把那个凡人带了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沉昭的房间,应青锋将昏迷的沉昭抱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劈头盖脸对自己一顿指责,言午当真是比凡间话本中的窦娥还冤。他出于对将要合作者的信任,一发现她的异常就去叫来了关心她的人来看护她,结果这群人对她的态度都要言午以为沉昭的异样是自己造成的了。
听懂话中的暗示,应青锋柔柔地抬手,掩住嘴角,与旁边的沈昀对视一眼,沈昀担忧地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沉昭,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一点小动作没有被言午忽视,他好脾气地笑笑,说:“二位既然不清楚在下从何得知,在下也愿意与两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以示诚意,只是,闲杂人等应当没必要在场了吧。”他话是对应青锋说的,眼神却看向了盯着沉昭侧脸发呆的谢空妄。
剑君既然隐藏下沉昭的身份,那必然有她的理由。当初在秘境之中,虽然沈玄短暂地露面过,但她不想被别人看见时,旁人眼中的她只有模糊的轮廓。旁人不会因为沉昭与沈玄的长相就将二人联想到一起。
应青锋此前早就听过言午的鼎鼎大名,只是她不明白,言午是从何而知沉昭与她们的关系?虽说沈国与言国的关系并不如和天一宗那样势同水火,也称得上一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言国太子知道了这个秘密,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她目露凶光,只要言午离开惊蛰城一步,她就手刃他,防止他坏了沈玄计划。
对于扑面而来的恶意,言午无动于衷,他清楚沈国这些城主对于沈玄死心塌地的追随,他重复了一遍,唇边带着温雅的笑意:“我可以解释,但是为什么一个凡人要在这里呢?”
谢空妄也无动于衷,仿佛没意识到言午口中那个凡人是自己,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沉昭。
沈昀隐隐觉得头痛,但是他不明白这头痛是从何而来。他既不能越俎代庖将沉昭的秘密说出去,又解释不通谢空妄为什么要在这里。
只能祈求沉昭快点醒过来。
多亏了存在于双生子之间玄而又玄的感应,沉昭像是真的意识到了沈昀的无助,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她四肢还残留着疼痛的余韵,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带着虚弱的气音。
她问出了昏迷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什么凡人?”
沈昀正要解释,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他说我是凡人。”
听到谢空妄的这句话,沈昀的第一反应是:原来他听得懂啊?但是那种微妙的头痛感更重了,他不由得怀疑:他被天一宗的人施了巫蛊之术不成?怎么会无缘无故头疼?
沉昭看向了被谢空妄指着的言午,言午和缓地笑了一声,说出的话意有所指:“我以为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难道那些还不够换取沉昭姑娘的几句真心话吗。”他眼神漫不经心地瞥向谢空妄,心中有些讥讽与不解:这样一个只有脸的蠢货,玩心机都玩得不高明,如何能待在沉昭身边的?明明她也并非那种会看皮相的人。
诚然,虽然言午隐瞒了许多信息,但是泄露给沉昭的同样不少,称得上把言夜的老底都揭了。若是沉昭有心,未必不能用这些信息做文章,而在此过程中言午的处境就会危险许多——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言夜也不是傻子,没有人会接受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沉昭沉吟片刻,说:“此事是我不妥,在秘境之中净化八苦以后,我以为尘埃落定,不想还残留了一些浊气藏于体内,方才突然爆发,连我也没有料到。”她真假参半地挑明了自己昏迷的原因,又道:“谢空妄是我偶然救下的,前尘过往都遗忘了许多,举止也多有冒犯言太子的地方,还请太子多担待。”
虽是指责,实是维护。
言午温和道:“这样么?其实并非我目下无尘,只是详谈秘事,私以为人越少越好。”
沉昭淡笑:“言午阁下既然信不过我与我的朋友,又强求何必与我合作?剑君的名号虽然好听,但是到底是明日黄花,哪有眼下鲜花着锦的天一宗强盛?”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她不担心剑君之女的身份暴露的意思了,言午心中一沉,确实,沈国皇室身份这个秘密的重量完全抵不上他送出去的那个秘密,甚至这个身份暴露对沉昭利大于弊,有沈国为她铺路,她的修仙路会顺遂很多。这也是他不理解沈国与沉昭要隐瞒这件事的地方,但是这显然是一个可以用以威胁沈国的把柄——在沉昭开口之前。
他沉默瞬息,很快做了决定:“他人觉得是鲜花着锦,我却觉得是烈火烹油。沈国与剑君避世不出,何尝不是韬光养晦?”
沉昭不意外他的选择,挑明言夜偃偶师的身份只是一个由头,言午真正想要告知于沉昭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件事。
她道:“你既然说言夜是偃偶师,行偃偶之术,那想必是清楚,言夜以活人炼制偃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