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挽灵扶住老祠丁季向天的手,笑道:“季前辈言重了,您是太姥爷和太奶奶的知交,就是晚兰的长辈。晚兰只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听你讲讲他们过去的事就足够了。邹家的事,就交给晚兰处理。晚兰答应过太奶奶,定要让佬仙门重回荣光。我决不会让邹家的虫豸为祸佬仙门。”
季向天欣慰地再三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盏茶时间。季向天将钟挽灵送出房门,目送钟挽灵无声无息地没入黑夜,他终于放心地转过身。
月光皎皎,透过高高的院墙铺进天井洒在正堂的台阶上,长明灯的光辉温暖着那一块块排列整齐的灵位。
季向天看着那其中最新的一块,一抹脸,不觉竟是老泪纵横。
季向天不知道已经在这方天井中待了多少年。
少年时,季向天认为自己是狂放不羁的枭鸟,永远不会在一块地方停留,除非他死了。
后来,季向天遇到一个道士。那个道士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说话老气横秋的,像个老夫子,但是打架很厉害。季向天一次也没赢过。那道士并不像那些牛鼻子老道,想法倒挺开明的,甚至有时候可以说很奇怪,比他做土匪的还离经叛道。道士教他说,万物有灵,万事都有气运,只要能够捕捉气运就能预判天下万事,就像道士能准确预判他接下来想用藏在身后的铁锅拍他的脸一样。季向天不相信他的鬼话,因为他根本看不见什么灵啊气的,但是他还是放弃了铁锅扣脸的计划。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季向天很快跟道士分别了。
但是,季向天相信他们还会再相见,到时他们还会是朋友。
然后,他们真的就又相遇了,以劫道土匪和被劫旅人的形式。
这次,道士完全没变,季向天却成了一个胡子邋遢的猥琐青年。
而道士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比季向天还大一些的女人,还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季向天最讨厌两种人,有钱人和有权人。而,这个女人完美的融合了这两种类型,因为她是李唐的长公主,不仅有钱地位还高。
但是,季向天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完全讨厌不起来。她没有一点公主的娇贵,很洒脱很聪明也很善良,比起公主更像个女侠,尽管她一点不能打,不过她总有很多办法来弥补这一缺憾。女人非常嫉恶如仇。他们甚至一起瞒着道士打过劫,很多次。
是的,多不可思议啊,堂堂一国公主和一个草莽一起去打劫自己国家的官吏。面对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可以比他还黑。
然后,他们一起被道士骂了。
道士罚他们各抄了一百遍道德经。
天知道,他季向天堂堂江湖有名的江洋大盗,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这要怎么抄啊。
女人看着一本正经端庄贤淑地在那抄经,一边悄悄对他说:没关系,等晚上,她就去吹枕边风。臭道士假正经,哄一哄保准忘得一干二净。咱们下次还去,不许耍赖。
季向天觉得天下再没有比道士和这女人更般配的爱侣了,他们一定能天长地久。
再后来,朝天门之战爆发了。
女人很自豪地对他们说,这次带兵的是她弟弟。天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能说的这么轻巧自信,她弟弟还未及束发啊!
季向天决定偷偷去前线帮一把这位可怜的弟弟。
季向天以为自己计划得足够周密隐藏得很好,结果他一开门就看见了女人和道士。女人给了他两包衣服,说是她亲手缝的,一包托他带给弟弟,一包是给他的,全当出手相助的谢礼了。道士给了他三道符,告诫他,此去凶险莫要大意。
那一战果然凶险万分。女人的弟弟非常英勇,有勇有谋,身先士卒所向睥睨。季向天想,他回去了定要跟女人说,“你弟可比你强多了”。
可是回去了,这话就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