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挽灵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于庚泽,几近温柔地一笑。“说了,有你效力的时候。到时,要辛苦你了。”
那晚,于庚泽始终没明白钟挽灵嫣然笑颜中的歉意和狡黠。
第二日清晨,分阁弟子就赶来禀报,说武阁首同意转交案卷资料了,只是案卷实在太多,且案卷重要不便假他人之手,希望钟挽灵能派弟子亲自去拿一下。
魏萌、赵延炎请缨由他们去拿即可。钟挽灵却让宋濂同行。临行前,钟挽灵说,若他们真欺辱你们,不必忍着,该出手就出手,她会兜底。
于庚泽目送三名师兄弟下了山崖,看向坐在崖边打坐冥思的钟挽灵,轻声道谢:“多谢师父体恤。”
钟挽灵闭目淡淡地说:“不必多礼。不想做的事不必勉强,又不是必须之事。”
崖上清风流转,吹拂着钟挽灵的鬓发,流云山雾萦绕在她身边,宛若云中仙子的披帛,让钟挽灵看起来就像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于庚泽知道钟挽灵看似淡漠,却不是一尊漠视人间的雕塑,相反她是他见过最温柔且出色的师父。前些日子鬼寺战斗中对弟子的维护,不顾自己也很疲惫持续传功护住孙兆阳的举动,昨日帮他挡下奚落的言辞,方才送宋濂三人说的话,无不显露出她的真心。可是自己……
“师父,为什么会选择我?”于庚泽酸着鼻子,轻声问:“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没有拒绝我?”
武天节说的没错,他的资质很平庸。他知道自己很平庸,平庸到做一个普通教习的弟子都被嫌弃了十年。他只是想最后搏一搏,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突破的机会。……其实,他自己都快要放弃了。他拜别清虚阁的时候就想着,如果他真的被拒绝了,真的无处可去了,就收拾包袱回家去,跟祖祖辈辈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从此不问神仙事。
可,这位炙手可热的天才修士却接受了他的桃枝。她不但收了他,还将他带在身边,还为他说了他自己都不敢想的话。他不明白,但他满心感激。
钟挽灵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然涕泗交颐的于庚泽,淡淡地说:“天造万物,各有其长。每个人也是,各自有各自的长处,各自有各自的道路。于庚泽,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并不适合你现在走的路?”
于庚泽浑身一僵,如至冰窟。
“我观察过你,你体质灵脉都属中等平庸,头脑死板,跟孙兆阳不同,你的博学多源于死记硬背难以长久,心性又怯懦,意志容易动摇。”钟挽灵平静地细数着于庚泽的劣势。
于庚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心中又空又冷。
钟挽灵起身走到于庚泽的跟前,看着这名仿佛瞬间苍老了的中年男子。“其实,你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才能,你一直都知道。”
于庚泽垂着头,手微微颤抖,却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不想有任何反应。他的才能,他有什么才能?他不过是因为儿时跟着父兄一起,做过几年账房,会打一手算盘罢了。
“你对数字很敏感,对所有有关数字的事也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是啊,是啊……可不是嘛,他就是个给人做账房的命。
“你就没有想过,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吗?”
他想过,可是,
“可是我不想!”于庚泽垂着头,自暴自弃地喊,眼泪砸在山岩上,“我不想一辈子就做一个账房!每日每日,就给别人算账!我不想!”
突然,于庚泽听到边上有人轻笑,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一般,一股混杂着绝望的背叛感瞬间贯穿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凉,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钟挽灵怜惜的微笑,她就像看着一个画地自牢的蠢笨小孩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