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单尘突然喊道:“你要跳下去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我就会过得更好对不对?你信不信我会跟着你一起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尖锐又刺耳,萦绕在山谷中的回声也充斥着痛苦绝望。单尘吼完,胸腔中好不容易压抑住的闷痛又席卷而来,让他止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生理性的泪水很快便挡住了他的视线,身下除了影影绰绰的枝丫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仿佛再近一步就能将他们两人彻底吞噬。
他怎么没发现,原来这处断崖这么高呢。
单尘的脑海中忽地不合时宜浮现了许多往事,他步履蹒跚时父母总牵着他的手,他在教书时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孩子们,以及他前几日才告别完约定一个月后再见的室友。
不知道这些人知道他现在呆在一棵摇摇欲坠的树上、稍微松开手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后,会作何感想。
会觉得他傻吗?还是会觉得他很自私?
那又如何,单尘自暴自弃地想,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蠢货。
别的暂且不提,江兆似乎真被单尘吓着了,他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神情复杂地盯着单尘。
“你会后悔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
光秃的枝干上伸出一些细小的末梢,在寒冷的冬夜中宛若锋利的钢针一般。单尘却恍若未觉,越过层层枝丫紧紧握住江兆的胳膊。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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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如何从那棵歪脖子树上下来,如何爬下断崖的,单尘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们还在半路遇见了赶回来的警察,单尘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一味地认错感谢,直到警察叮嘱几句后离开。
单尘只记得他全程都没有松开拉着江兆胳膊的手,他就像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心爱的玩偶一样死死不肯放手,惹得路人对这俩灰头土脸的连体婴频频驻足。
当事人自然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他们也没多余的心神去想有的没的,走到闹市区,听着滴滴作响的喇叭声,单尘飘忽的思绪才终于落到实处。
“你要回家吗?”江兆忽然问。
他的脸隐藏在路灯的倒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话问得自然又日常,如果不是经过了刚才一遭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单尘还以为他们和以前约会结束后的分别并无两样。
单尘摇摇头,他亦步亦趋跟着江兆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整套房子和白天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东西依然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只是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大敞着的卧室门口,静静卧着一口漆黑的大箱子。
单尘嗫嚅片刻,却不知作何解释。
江兆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他进了屋后便开了灯,跨过那口箱子取过柜子上放着的医药箱。
单尘呆呆地望着他忙活,等酒精刺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双手上无数针扎过的疼痛才延迟传递到他的神经,激得单尘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疼?”江兆立即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前半夜基本上都呆在漆黑的山里,再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单尘没功夫也没精力去注意自己的状况。此刻骤然站在温暖的灯光下,他才看到自己的手上满是细小的划痕,有的地方甚至皮肉都翻出来了。
单尘静静看着低头为他处理伤口的江兆,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江兆的后脑勺上掺着碎石沙砾的头发——可能还沾了雪,因为江兆的头发都变得湿淋淋的了,有几缕碎发还毫无规律地黏在脸颊上。
他很想帮江兆梳理头发,他这样想的,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才将手伸出就被江兆按了下去。
“小心你的手。”江兆说。
伤口基本上处理的差不多了,江兆将取出的物品一一摆回医药箱,后背方向猝不及防一沉——
单尘毫无预兆地抱住了他。
江兆用尽将近二十年来积累下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回头看,他闭上双眼,正打算狠下心将禁锢甩开时,却听到了单尘的啜泣声。
那声音微不可察,单尘一整天下来,不论是被父母不理解,还是找不到江兆,亦或是看到江兆坐在树干上时,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此时却不知怎地,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间席卷而来,在看到江兆的背影后,单尘再也忍不住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单尘若有若无、小声抽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