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常意禾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卫也没再听见回答,嘲弄的嘴角慢慢平复。
他的视线从常意禾脸上,移到光洁的地面。
陆寓丰担忧地看着卫也。
只见卫也有些出神,漂亮的桃花眼因眼球下移,眼皮与眼尾延伸收束成灰褐色的暗线,看起来精致脆弱。
“回到家后,我和我爸见到了那个大师,对方是个中年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位30岁左右的助手,听说是她的徒弟,也是她的助手。”
“大师姓任,最开始见面时,她没有展现自己的能力,只简单地聊过些事后,就让我去见能坐起来的妈妈。”
“进病房的那一刻,我就看到妈妈靠在床头,正温柔地朝我笑。”
“妈妈的康复情况很好,好到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任大师是有能力的。”
常意禾静静地聆听这段往事,目前听来还没有异常的地方,那么令卫也现在求助的原因,肯定是出现在故事的后半部分。
果不其然,他的描述开始出现转折。
卫也尽可能地平铺直叙事情的后续。
“看到妈妈的情况后,那位任大师过来找我和父亲私聊,她说我妈妈的魂还没叫全回来,现在只是能笑能哭,但关于丈夫和儿子的记忆还没有恢复,需要抓紧时间把魂叫完整了。”
“很快,任大师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白玉碗,里面已经盛有一些血,她解释那是我妈妈放出来的血,只需要再加入儿子的血,就能借血来寻找魂的踪迹。”
“我父亲没有放血,说是因为他不是血亲,不具备资格,所以这事只能由我来做。”
“这是我第一个疑惑的点,但妈妈情况的好转冲昏了我的头脑,最后我还是答应放血试试看……”
“血液很快与旧血融合到一块,任大师拿着半碗血,与她的助手进入病房。”
卫也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常意禾。
“她们没多久出来了,病房门打开时,我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病床上的妈妈已经能喊出我的名字……”
听到这里,常意禾狠狠皱起眉心,但她还是没有发表看法。
卫也看着她,继续说着:“神乎其技的手法,那一刻,我就和我父亲一样,对那两人只有信任。”
“任大师叫我接下来的6天,每天都放适量的血,那一天是第一次,七次结束后,我妈妈就能彻底恢复。”
“见到这样的效果,我的父亲更是深信不疑,接下来的6天,我都是这样操作。”
“终于到了第七天,我放完最后一次血液,任大师带着她的徒弟走进安静的病房,那一次的治疗时间很长,任大师出来时,浑身都被汗水粘附,脸色苍白,像是废了很大力气。”
这下,连小丢都有了不同的反应。
他微微前倾身体,忍不住看着身侧的常意禾,眼神欲言又止。
卫也也只望着她。
“任大师轻松地说出‘已经完事了’,而她的助手从包里拿出许多即食食物,我看见任大师顾不上礼仪,就在病房外狼吞虎咽地吞食起来。”
“我下意识想起你在饭桌上,为白叔敲出蛇骨的一幕,事后你也是满头大汗,累极了一般,又饿极了一般要吃东西补充能量。”
常意禾眉心越蹙越紧。
“但我妈妈已经在屋里头呼唤起我和父亲的名字,父亲开始催促着我一起进去。”
“进了屋子后,我的妈妈像健康人一样站了起来,还伸了伸懒腰,朝我们问好。”
“一切都看似变好了……”
一直担心他的陆寓丰接过话头,说出这件事未完的结局。
“当时子明太太好转的事,在我们几个老友之间都传遍了,纷纷恭喜祝福。有些人还想打听任大师的消息,但任大师收完酬劳就离开了,只吩咐让她的徒弟继续照料一些时日再走。”
“可从卫太太康复以来,卫家的福气就像渐渐败下去了,子明开的医院陆续出了几起医疗事故,病人家属到医院里闹,甚至捅伤了值班医生……”
“子明身为院长,在准备给病人家属协商赔偿时,被人拿刀划伤严重,因失血过多住进了重症病房。”
“按理来说,子明和他太太感情那么好,他的太太应该悉心照顾他才对,然而,卫太太却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照顾她的女人,说是要回娘家祭祀。”
“她坚持说是触犯了神怒,所以神明才让卫家出了一起又一起的事,阿也要顾着医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拦阻不了她的离开。”
“在她离开后的一段日子里,卫家医院出的事越来越多,包括阿也,他也出了场车祸,手脚都受了伤。”
常意禾不禁看向他的双腿,深色牛仔裤下他的双腿情况无法知晓。
陆寓丰道:“车祸发生后没几天,阿也的母亲就回来了,这次回来的只有她一人,她说已经祭祀好了,神明指示已经原谅他们了。”
“其实她不乱跑就令周边的人安心。”
“只是……”
陆寓丰忧心地看向半垂着首的卫也。
室内一时寂静。
“只是什么?”常意禾问。
卫也嘴角嗫嚅,终究由他亲自说出这件事的结局。
“寓丰叔,我没事,还是我来说吧。”
“我妈妈回来的第二晚,就去照料转回普通病房的父亲,但等我早上进去病房时,我看见……”
“她浑身都是血,脖子剌开长长一道伤口,就这样趴在父亲的身上,手里的刀插进父亲的心脏。”
“我的妈妈亲手杀死了我的爸爸后,在现场自杀了。”
……
屋里变得鸦雀无声。
常意禾凝视抬眼过来的男人,清晰地看见他眼球浮动的碎光。
‘他在忍哭。’
常意禾大脑清楚地闪起这个认知。
她心底叹了一声,道:“事情发生后,你怎么想到会是换骨?”
卫也喉咙渐渐发干:“刚才我说的2个疑惑点,在噩梦发生后,反复冒出来提醒我。”
“当初我妈妈好得太快了,而坏事情一桩又一桩地出现在我妈康复后,寓丰叔是做生意的,他自然怀疑提醒我会不会被人换了家中风水,还特意请他信得过的师傅帮忙过来看。”
他话里提到了陆寓丰,常意禾顺势看过去,只见陆寓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的事。
“没错,我起初怀疑有人恶意坏了卫家的风水,请人过去勘查。”
“但卫家风水俱好,好几位师傅都说没问题,这才让人迷惑。”
卫也道:“直到一个师傅问,我们家的人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做出放血的事,这才让我将怀疑的目光彻底放在我母亲身上。”
说着这话时,卫也的脑海里不禁浮现那些风水师傅日日过来拜访,但他母亲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缘,微笑温和地观察着他们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