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岛,通明灯火。张庆来等人在岛中央的宅邸里与兰纳及伽罗来的商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王东在小岛的码头上指挥工人点货装货。这时,一只不大的船驶近码头。为首的肥头大耳中年人走下船,身上的肥肉随着脚步不住颤动。紧跟着,十个小厮押着七八个瘦小的身影也踏上岸来。
“给王老爷请安。您老亲自点货,真是辛苦了。”来人堆着油腻的笑恭维道。
“都是为了生意。孙管事这是送珠子来?”王东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回应。
“嗯,客人点了几颗珠子,我挑了些品相好的送来。”孙管事答道:“就不打扰王老爷了,您忙。”
待孙管事领着人走远,王东朝着他们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他素来看不惯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当初孙瑜提出这勾当时他便强烈反对过,只是少数服从多数,他终究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死死护住了关坝镇的孩子。无论那些孩子生得多好,无论孙瑜等人如何威逼利诱,他绝不允许他们将手伸进自己的地界。
多年前,镇上曾有一对生得极好的龙凤胎被孙瑜等人偷了去。他得知后杀上门去,硬生生打掉了孙瑜两颗牙。自那以后,再无人敢打关坝孩子的主意。
至于他为何参与私盐?王东自幼孤苦伶仃,全赖寨子里老老少少轮番接济、抚养才得以长大成人。他当过土匪,也做过镖师,但这些行当顶多只能让他自己混个温饱。关坝是平波最为贫瘠之地,遍地丘陵,百姓活得实在太苦。他想报答乡亲们的养育之恩,这才走上了私盐的路子。盐场里所有工人都来自关坝,靠着这份活计,收入总算丰厚了些。
一个白发老爷子咂着烟斗踱步过来,皱着眉道:“这些人也不怕遭报应?”
说罢,突然想起王东虽然不参与软珠阁的事情,却也是他们那一伙的人,若是那些人遭到了报应,王东只怕也在劫难逃,遂解释道:“东子,叔的意思是他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王东笑笑,脸上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早晚的事。叔,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您记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逼你们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老人一巴掌拍在王东的背上。
魁梧的汉子也不恼,只是平静说道:“就当事为了咱们镇上的孩子们,他们读书都还行,不能因为这个,毁了他们的前程。”
有了些积蓄后,王东在镇上修建了学堂。他信不过平波县秀才的水准,特地从外乡高价请来先生,让全镇的孩子免费读书。女孩至少读三年,力求能读会写;男孩若有天赋,可以一直读下去。如今已考出了好几个秀才,正预备着秋天参加乡试。
说话间,小岛四周骤然亮起一片灯火。那是?!王东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次却认,那是,战船!
他的慌乱只有一霎那,转瞬便生出一种“这天终于来了,一切尘埃落定”的平静来,他转头对老人说道:“叔,离我远些,千万记住,记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东子?”
“叔,想想咱们镇上的孩子,教好他们,别学咱。”王东顿了顿,语气悲伤,“别告诉翼儿真相。”
老人挣扎半响还是挪开了位置,翼哥儿还小,总得有人替东子看着他长大成人。
王东想敲响码头那座巨大的警报铜钟,旋即又想到面对如此众多的战船,敲钟也无济于事。钟声一响,张庆来等人定会杀了那几个孩子,算了,事到如今,积点德吧。
战船快速靠近,安无恙和叶倾华一人立于一艘船的船头,玄衣铠甲与青绿官服相映成辉,如同拉起正义的旗帜。
“见过镇远侯,见过叶大人。”王东跪下行礼。
“王镇长何故行此大礼?”叶倾华听着岛上传来的丝竹靡靡之音,冷声道:“你们是在举行宴会吗?怎地不邀请本官和侯爷?”
王东却答非所问,“叶大人,他们刚提了几个孩子。”
“艹!”叶倾华没忍住爆了粗口,“一队,跟我来。”
安无恙没有跟上去,平波的救世主只能是叶倾华,也必须是叶倾华,他此来只为策应辅助。
所幸,她来得及时,几个孩子还好。然而,当带人搜捕软珠阁时,叶倾华还是红了眼睛,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想跳过法律的审判、直接手刃那些渣滓的冲动。
说最小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其实不然,还有更小的,不过是在养着罢了。这些小小年纪的孩子,眼神里全无童真,只在麻木空洞与刻意伪装的魅惑之间转换。
软珠阁有一片极大的梦幻花海,叶倾华想起那几个侥幸逃出的孩子曾说过的话,当即下令开挖,泥土被铁锹翻开,在馥郁芬芳的鲜花底下,是森森白骨。
岭东镇,冯成林亲自带人抓捕孙家众人,软珠阁是花海,孙宅是花园。当冯成林同样挖出累累白骨时,气得浑身直发抖。
岭西镇成家,由刘典史负责抓捕;丹红镇刘家由叶甲六负责;而关坝镇由毛书吏负责,只是他到了才发现,这王东竟然无妻无妾,家中竟然只有几个老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