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山那天,徙倚背着黑色粉末,蓝涡背淡红液体。芙翅麦穗和龙苗草的口袋由江葭背着。穆榛、涉川、江葭和倾楸带的是推车。
晨梁能用飘浮术帮他们。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
他们路过晒草的女人,路过村落和烤火架,蹑手蹑脚地从一群低空漂浮的乌朗羊身边经过。
徙倚有点不敢往脚下看。
这好像是她头一回要以相对爆烈的方式从大地上获取些什么。
近似于制造伤口、导致流血的方式。
曾有旅人告诉她,大地和山不介意给予,尤其是星幔之地的大地和山。
它们是万明渊古老神灵的赠予。
名为“至善者”的“星幔”族神灵将创世粉末给予光辉者阿莱芙。阿莱芙携带它们,走过许多个万明渊的大域,来到虚空边缘洒下粉末。
山谷跌落,河流滚动。于是就有了星幔之地。
然而徙倚习惯用温和的方式对待自己能触及的一切事物。即便是笨拙的、未经审视或训练过的温和。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来到她挑中的那块区域。
蕨草浓郁。偷偷摸摸但开开心心地生长,又不情不愿地为石头地让路。即便石头上,也有一些伸长身体匍匐前进的蕨草。
他们就在蕨草地和石头交界的地方跪下,摆出来龙苗草与芙翅麦穗。
芙翅麦穗雪白柔软。龙苗草叶杆修长,叶面银灰。
江葭将圣草按人数清点。小心地用手指肚搓开黏连的草叶,用手指尖慢慢扯它们分开。
随后安静、迅速地来到每个人面前,将草分给他们。
每人两束。
“都准备好了吗?”晨梁面色严肃地环顾。
“差不多了。”涉川点头,同样严肃,“可以点了。”
“那就点燃吧。”江葭说。
在那个年代的那个人群里,没有主祭,没有神职人员。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祭司。
他们都用燃烧能术。
橙色光焰落在草梢,一跳,便黏着在上面。
他们都静默跪坐,垂覆双手和双眼。
风很轻微,火焰像湖水一样粼粼浮动。
身后几十步宽的长草开外就是湖水,以及悬挂上方的荒之烟火。
圣草的火安抚他们的眉梢。
洁白和银灰的植物很快化成无色的轻灰,即便是在这样单薄的风中,它们也迅疾地滚落和飞扬,消失无踪。
倾楸在徙倚旁边。
难以想象,进行这种祭祀的时候,他竟然虔诚得像块石像,而非惹人生厌的暴躁话痨。
所有芙翅麦穗和龙苗草都烧完了。
所有如同神坛石像般的人们都苏醒过来,回头翻找背包,
要先把淡红的液体倒在石头上,再把粉末洒上去。
据说这种工作有点危险。但是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所以,先让所有人都退后了。
穆榛和徙倚站在石头地上。
穆榛去滴水。
滴了五个地方,稍显歪斜的五边形。
灰黄石面上凹着五块微弱的红色水滴。
微弱到,看上去如果动作不再快点的话,它们就要被荒之烟火晒干了,或者被风吹走了。
还真有一阵风吹来。
晨梁动用了空气异能,控着石头上的风,让石头地上寂静无声。
穆榛滴完了水。
徙倚走上前,往每一滴水都洒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她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石头地上飞蹿。
然而她看见穆榛还在几步之外等自己。
她一下就害怕了。
扯着穆榛就往同伴们那边闪。
而且匍匐在地,提防着可能袭来的爆炸和冲击。
倒是她多虑了。
石头裂得顺理成章。
没有飞溅,也没有爆炸。
但是有一阵隐隐约约的嗡鸣。以及气泡碎裂声。
徙倚眼看着石头地的表面灰暗下去。
塌缩,凹陷,像节假日的充气口袋被扎漏,支离破碎,不再充盈光洁。
她本以为会见到类似于古战场的激烈场面呢。
“完事儿了吧?”晨梁指着石头地说。
她这就站起身往前走。
“等等!”
倾楸和江葭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来。
徙倚也跳起来想过去拦她。
“真是沉不住气儿!”倾楸埋怨,“万一还没炸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