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孩子们一头扎进湖水,头发像烟花一样在水中散开。芦苇清凉,风和星光荡漾。
徙倚迎向他们。
然而他们听见动静,一齐倏地转身望向她,又在和她对视过之后,匆匆忙忙地就逃窜。
当真是逃窜——神色慌张,眼神躲闪,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那年轻小伙子还把鞋子踢掉了。他的同伴帮他捡回鞋子。他就拿着鞋一瘸一拐地跑了。
闹出的动静不算太大,但也不小。
淅舟在这时回过头来,盯着他们的背影看。
她没去追。
所以徙倚也不打算问。
淅舟看见徙倚,冲她笑了一下,放下铲子走过来,好像要伸手帮她扛桶。
“不沉,就是一些粥。”徙倚推托,“你们快忙完了?”
“快了!”淅舟答得很雀跃,“今晚可以按时出发!”
“太好了!”徙倚说。
淅舟不知道,在一旁好奇地听她们谈话的石榴也不知道。
徙倚看似淡定,实则心已经快飞了。
那句平静的“太好了”其实一点也不响亮高亢,但徙倚讲出它的时候差点就用上了喊的。
她太盼着能出去玩了。
她本来是出于对“远方”的向往才答应老霜旦来诗神湖建立驿站的。
诗神湖确实离蓝树驿站够远的。是蓝树驿站的“远方”。
可若要说来到这个“远方”就彻彻底底地扎根不动,再也不能去别的地方转悠,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以往在蓝树驿站的时候,她还经常能借着护送货物和为旅人当向导的机会,时不时地离开地面到天空中四处游荡呢。
自从来到诗神湖,每天都面朝石头和草地,她性情再沉稳,也觉得一成不变的日子实在是过于难熬。
现在的地基坑看上去就像诗神湖。是的,它仍是土、石头、焦糊和各种各样奇异生物的混合物,但它看上去真的像湖面一样。平整,微微波澜,深灰蓝色。坐着时音鸟上到半空,俯瞰沉寂牧人树林,也是差不多的情状。
尽管如此,每当看到它,徙倚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她会想到这下面有生命。湖水般平整光洁的外表下什么都有,还有生命。
只不过,这里的生命不像真正的湖中生命一样可以四处游动。
它们只能沉睡,只能漫无天日地静止。
或许等到开始建房子的时候就不会这么不得劲了吧。
徙倚寄希望于以后。
至少今晚。就今晚。她不用再面对这块地基不受控地进行那些恐怖的联想。
下午,下工后,江葭说,“你们听没听桠果说?咱们今晚要去的鸦画河村落附近还有个大集?”
“大集?”倾楸眼见着就跃跃欲试起来。
“对,在更上游的地方。北边。”江葭穿着洗得很干净的、胸前有褶边的白衬衫,“是鸦画河的人和诗神湖的人一起办的,好像不小。”
“那我们去大集啊!”倾楸就差原地跳脚了,“去什么村子啊!村子里不就是有点蒲苍酒好喝吗!”
“行倒是行……”徙倚既犹豫,又心跳加速,“但是,得再给我点时间做做规划……”
话是这么说。
她的手已经不可控制地去拿颊胭和口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