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泽的雾瘴在第十日黎明散去时,林初安剑尖凝着的露水已能映出白鹭城斑驳的城墙。
谢知遇的避瘴丸早化在舌尖,残余的苦味混着腐叶气息,在喉间凝成黏腻的腥甜。
"还有三十里。"谢知遇将新配的解毒丹穿成璎珞,悬在林初安腰间,"这雾里的尸毒会腐蚀剑鞘。"
林初安望着她发间愈显黯淡的断簪,忽然伸手拂去对方肩头蛛网。
谢知遇广袖下的银针罐发出轻响,七十二枚金针悬成星斗阵,将扑来的腐骨蛾钉死在枯树上。
沼泽深处传来妖兽嘶吼,惊飞满林寒鸦。
斩月剑嗡鸣着出鞘半寸,林初安按住剑柄的瞬间,谢知遇的药囊突然腾空而起,青玉瓶相撞的脆响中,七色药粉凝成屏障,将袭来的毒箭蛙灼成灰烬。
"东南方。"林初安剑锋点地,"三头元婴期妖兽。"
谢知遇的银针已没入雾中,带起的罡风掀开她幂篱白纱。
林初安瞥见她颈间新添的灼痕——昨夜妖兽留下的伤,今晨却说是被蚊虫所咬,还带上了幂篱欲盖弥彰。
腐臭的血雾漫上来时,斩月剑终于出鞘,玄铁剑身劈开瘴气的轨迹,与三十七年前绝仙剑斩落天门如出一辙。
谢知遇望着那道残影,忽然将整瓶九转金丹捏碎成粉。
金色灵流涌入剑锋的刹那,林初安回头喝道:"别浪费!"
【若能换你多使一次惊鸿式……】
妖兽的利爪穿透屏障时,谢知遇的心声混着剑鸣传来。
林初安旋身将人护在身后,剑尖挑起的泥浆凝成八卦阵,正是玄天宗失传已久的"地缚诀"。
当最后一只毒箭蛙化作血水,晨雾里已能望见白鹭城高耸的瞭望塔。
塔尖悬着的青铜镜突然转向,镜面流转的青光扫过林初安眉梢,在她玄色衣襟上烙下凤凰暗纹。
"是入城印。"谢知遇整理着凌乱的药囊,"持印者需每日向城主缴纳十颗上品灵石。"
林初安抚过衣襟滚烫的印记,忽然想起记忆中关于白鹭城主的记载——那位酷爱收集美人的化神期修士,书房里挂着三百幅绝色女子的画像。
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时,血腥味扑面而来。
十二具尸体悬在城门两侧,腐烂的指尖还抓着入城令牌。守城修士踹开哀求的老者,靴底碾碎滚落的灵石:"没有?那就拿孙女抵债!"
林初安握剑的手被谢知遇按住。白衣医修将装满灵石的储物袋扔在案上,守城人贪婪的目光却黏在林初安脸上:"这位仙子也要入城?我们城主最是怜香惜玉……"
斩月剑的寒气抵住他咽喉。
林初安什么都没说,只剑锋微侧,映出对方惊恐的瞳孔。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悬尸的锁链发出刺耳声响。
谢知遇望着城门镜中流转的凤凰纹,忽然捏碎袖中传讯符——镜面映出的林初安,玄衣墨发被青光镀上金边,眉目如淬了霜雪的剑,美得令人心惊。
【还是让她看到了。】
这声叹息消散在风里时,城主府最深处的密室突然亮起夜明珠。
白玉榻上的女子抚过水晶球中的影像,指尖在凤凰纹上流连忘返:"这灵骨应是上品,快,把三百六十五面窥天镜都对准朱雀街。"
白鹭城的暮色浸着血光。
林初安踩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迹,街边摊贩慌忙收起女儿家的胭脂,卖花少女的竹篮被修士踢翻,新摘的凤凰花碾碎在谢知遇靴边,溅出的汁液像极了凝固的血。
"新鲜的鲛人泪,只要三颗灵石……"
跛脚老妪的吆喝被马蹄踏碎,骑着赤焰驹的锦衣修士挥鞭卷走所有货品。
谢知遇的银针穿透他手腕时,林初安接住了坠落的鲛绡——布料上沾着的,分明是少女的指尖血。
"外乡人快走!"茶摊老板突然压低声音,"那是城主府的人,上个月刚屠了西村……"
谢知遇将止血散塞给受伤的老妪,转身时药囊却被拽住。老妇人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来:"仙师救救我孙女!昨日被城主府的人带走,说是试药……"
林初安望向城主府方向的重重结界,忽然想起入城时听到的传闻——每月十五,白鹭城都要向秘境献祭九名纯阴体质的少女。
"今夜是十四。"谢知遇整理着被拽乱的药囊,"子时三刻,阴气最盛。"
她们在客栈顶层要了相邻的两间房,林初安擦拭剑身时,铜镜映出谢知遇在隔壁配药的剪影。
那人将三寸长的金针浸入猩红液体,发间的断簪在烛火中泛着妖异的紫光。
【还需再练些丹药……】
林初安的手顿了顿。
窗外的打更声带着哭腔,朱雀大街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林初安推开窗,看见城主府的侍卫拖着麻袋拐进暗巷,麻袋口露出的鹅黄衣角,正是白日那个卖花少女的衣裳。
"客官莫看!"小二颤抖着送来热水,"那是给城主试药……"
木盆被剑气劈成两半,林初安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谢知遇望着晃动的窗棂,将新炼的蚀骨粉收入袖中——青玉瓶上还刻着林初养病时写的安字。
暗巷深处弥漫着迷魂香的味道。
林初安踹翻第三个侍卫时,斩月剑已架在领头人的脖颈:"人在哪?"
"地、地牢……"侍卫哆嗦着指向城主府,"有九九八十一重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