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若是出身东厂,他或会帮扶一把。
可惜是汪沸的手下,高魁不将这个出头鸟摁死,就已是高抬贵手。
此人最好是真的聪明,不要与东厂作对,否则……
高魁眼中狠厉一闪而过难以察觉。
“方千户看着办就是了。”尖细的嗓音听不出是什么态度,若是旁人在此,也只会认为高公公一贯如此。
可偏偏方烬就是觉得,对方的视线冰冷如蛇蝎,即便在盛夏也令人心头不适。
但方烬面子功夫到家,绝不可能在高魁面前露马脚,拱手一礼,目送高魁带着刘内监转身回宫。
*
这厢,言修羽带着薛义等人已经回到了言家在京城的宸王府。
这座王府还是当年初代宸王受封异姓王时,一并赏赐下来的,城中心东北方向,远离繁华闹市但在主街上。
自一年半前言修羽回京,便一直住在这里。
此时他正一边卸下佩剑,一边跟身后的薛义说话。
薛义以为世子是要下人备水沐浴,却听言修羽吩咐道,“立刻把这半年来京城的消息送到书房。”
又见他疾步跨进院中,“尤其是锦衣卫千户方烬的所有消息,不论大小、年限,通通整理一份,务必详实不得有误,快去!”
“是是,属下这就去拿来。”
薛义忙小跑着去办,跑了一半又听言修羽在房间里高声吩咐,“备水,本王要沐浴!”
“是!”
薛义用更大的声音答复。
*
大内,乾清宫。
刘内监正跪于阶下,等着顺帝继续问话。
自他刚刚回禀完他这半年在凉州军中的所有见闻,顺帝便于上首闭目沉思,不再开口。
高魁此刻正立于龙案侧首,低眉顺目,也未发一语。
少倾,顺帝才睁开眼,再次向刘内监发问,“你刚才说,言世子上山前曾离开营地四五日,回来时兵士带伤,他却说是散匪占地势而为。”
“此话可当真?”
“不敢欺瞒陛下,奴婢所言皆为真!”
刘内监埋头跪地,高声回话。
盛夏炎热难耐,乾清宫内却不见一丝暑气,甚至有丝丝凉意蔓延。
高魁身子未动,仍保持微微躬身的姿态,眼珠却转去了上首。
只见顺帝眉头紧锁,紧紧抿住了嘴唇。
看起来似是有所怀疑。
“听说方千户还留了身边人在淮山善后?”顺帝复又问道。
“是。正是她辖下的百户,名唤秦帆的。”
“说了是留下来做什么吗?”
刘内监回忆,“说是协助当地官府处理淮山无籍流民落户。”
见答得具体,顺帝闭目未有言语。
高魁略感奇怪,陛下怎么关心起一个千户用什么人怎么处事了。
少顷顺帝睁眼却是对着他说,“刘直既已回京,你今日就不必当差了,父子二人且去聚聚。”
高魁忙倾身行礼,“奴婢不打紧,总有机会说话,可陛下跟前离不得人,奴婢怎可擅离职守。”
“朕叫你去便不算擅离,”顺帝拿起龙案上一本明黄奏折翻看,嘴里打趣,“你还怕朕出什么事不成,素日里调教的那些小的也都不错,便叫他们来伺候吧。”
随即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是,奴婢谢陛下体恤,奴婢告退。”
高魁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恭顺上前给顺帝添了一杯茶,才带着刘内监退出门外,轻掩上门,以防凉意泄露。
待到彻底隔绝外界声响,顺帝紧皱的眉头霎时松开,手中奏折“啪”的一声被丢在桌面。
面上严肃不复,一派放松之色。
此番安排言修羽去剿匪,处理得迅速又没有留下尾巴,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从前言家的探子年年都上报,说言家父子虽不至于平庸无能,但也没有继承初代宸王的骁勇,只是在如今已呈青黄不接之象的众异姓王中,还算得上出挑。
言家上下也是只顾自己凉州的一亩三分地,从不与一些乱七八糟的势力缠杂不清。
他那时就有所意动,他不需要异姓王太过强势,如言家这般守成、安分,便是最好。
后来他便着人留意言家的动向,知道言家按初代宸王定下的养兵之法操练,恪尽严守、日夜不怠。
他才算满意,若要布局,正需要能掌兵者,现任宸王御下勤勉又不至于丢了封王时的本事,很合适,隔日便明发了一道圣旨。
这才有了一年半前,令诸方势力揣测的异姓王言家世子骤然回京一事。
他要动用言家的力量,但也不能让边疆失去压力,儿子在京城,当老子的才会更加尽心地守着封地。
本以为圈在凉州那么多年,会让言家教出来的儿子不擅与人斡旋。
倒是没想到言修羽这小子入京后,直接摆出闭门谢客的架势,任由老三、老四那几个如何去撩拨,都不动如山。
甚好,若是心有杂念,便是不忠不臣,言家的异姓王头衔是他封的,他要用,言家就得让他用得趁手,不可藏着些别的心思。
只是言家到底树大招风,轻易不可擅动,若是要利刃出鞘,还得另寻他人……
龙案上新添的茶已不见一丝热气,顺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喝过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