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藤的风格相当高调,远看一幢金灿灿的楼宇,近看一道月中广寒,光明四照霓虹淋漓,在残红的夕阳里放射着溶溶流淌的光泽。有几个新颖的生化人过来帮吴誉泊车,把两个人一路欢迎进了正门。
麋因看见光滑如镜的天棚上垂吊下来一些紫藤花,茂盛的生命力从头顶悬垂下来,将金光闪闪的空间点缀得更加翠丽。麋因一路上都想说话,但她有点情怯,怕暴露出自己土包子的本质来。生化人把他们引到一个厢座里,吴誉坐到一侧,麋因来回看了一圈,离他老远,坐进了另外一侧。
面前是块巨型的光屏,现在正播放着歌舞,一个外表纯美的生化人,穿得十分清凉,如同真人一样在屏幕上搔首弄姿,随着乐曲起舞摇摆。麋因看了半天西洋景,一扭头,发现吴誉正捧起来一本薄薄的册子看,于是好奇地倾斜过去,想要瞥两眼。
他感受到了视线,慢慢移动视线看了她一眼,直接把小册子递到她手里。
麋因狐疑地拿过来,发现上面是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数字,她翻了好几页,摆弄着两片嘴唇猜来猜去,又不好意思问,最后拿眼睛气哼哼地瞅着吴誉。他但笑不语,反而乐盈盈地说:“你想要什么尽管点,这地方是个俱乐部,但是酒水或者餐点也有。”
麋因也不客气,扯着墙边的绳结,叮叮当当地拉响了铃声,很快就有一个美丽修俊的生化人进来,麋因对着它讲:“上瓶酒来。”
机器人温温和和地问:“客人您想要什么酒?我们有蜜桃香槟、雪梨南瓜汁、蓝色巡航……”
麋因一摆手,“最贵的,来一瓶。”
她就是故意的,但是吴誉毫无波澜,伸手在光屏上点击了几下,调出一个写满了数字的页面。
很快刚才的服务型生化人又回来了,用小托盘递给麋因一瓶缠着金色丝带的大肚瓶,“您的奶油金利,请用。”
麋因连杯子也没拿,砰一声启开了瓶塞,对着嘴灌了一口,然后差点被甜哭了,“咳咳……怎么这么甜?”
吴誉抽空瞅了她一眼,勾起浅笑,“你可能不知道,贵的东西全是花架子,通常味道不怎么样。”
“……现在我知道了。”麋因喝了两口甜酒,人也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在沙发靠背上,“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两人之间就像一场无形的对峙,既然她愿意开口了,吴誉也乐于分享,“你看见下面的舞台了吗?一会儿会有一场机器人对战赛,这篇页面是用来押注的。”
“这里也有机器人对战?可是……那不是个街头消遣吗?什么时候变成上流的游戏了?”
“游戏哪需要分上流下流?”
麋因还是不解,歪过头看着页面上的数字,“当押注来看也不对啊,什么筹码这么复杂?第一列的数字什么意思?”
“这是身份的代码,每个海风藤的会员都有自己的数字。”吴誉翻了几页,指着第二篇的某一行,“这个07就代表我。”
麋因来了兴趣,凑近过来看,“第一列是身份密码,那第二列是什么?”
“是下注的数目。”
麋因点击了几下,“不对啊,这个数字是定死的。”
“是啊,数字是定死的,因为我应该分这么多。”
麋因扭过头,蒙蒙地问:“什么意思?”
“詹氏是把握着机权进步组织,其实就是整个中心城的生化人工厂,再简单点说,就是只有我们姓詹的才能合法合规经营生化人产业,其他人涉及这个买卖都是非法的。”
麋因还是很迷惑,“然后呢?”
看她这么不开窍,吴誉叹着气摇头,“我们生化人工厂出了个全新的型号,是一种战斗机器人,设计初衷是用来替代佣兵团里的雇佣兵的。”
麋因点了点头,十分赞同,“那很好啊,佣兵的生活本来就太苦了,如果有机器人帮助他们做辛苦危险的活儿,你们在做好事啊。”
他无声流出一个讥笑,“批量生产之前,佣兵团那头风声就传开了,很多佣兵危机感爆棚,一个个生怕自己的位置被机器人顶替,组织了几回游行示威活动。”
麋因想了想,“他们何必呢,一台生化人的成本远高过佣兵的津贴,机器人永远不可能完全顶替真人,顶多就是一个佣兵小组配发一台辅助工作。”
他又勾了勾唇角,“没错,不过这件事的底层逻辑是这样:佣兵团的中央军部组织了一个佣兵公会,团结起来所有雇佣兵共同抵抗生化人进驻。所有的佣兵上交团费,每人每年增加费用购买武器,加上从他们伙食费克扣的钱汇聚到中央军部,每年同我们机权进步组织双方五五均帐,通过这个海风藤走的帐。”
麋因仔细琢磨了一下,然后默默转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干这么缺德的事,你不怕生孩子没P眼儿吗?”
吴誉朝她倾斜过来,暧昧一笑,“我不怕,我不生孩子。”
麋因不想再继续再同他讲这些龌龊的运营,把话题转开,“你活了这么多年,你们那个家族不逼你传宗接代吗?就算我,有时候鲁比尼闲着没事还给我拉拉郎呢。”
他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有啊,我们暗影部门要保证内部人员数量的均等……现在不用了,因为我废除了这条,但是当我还在私塾里受磨炼的时候,每隔几个月,他们就会把我们按在一台榨取机器上,用一种吸力极强的端口连接在我的生//殖//器官上,将我所有的生//殖细胞榨取出来,拿去自行培养。”
“……”麋因眼光异样看着他,好几次试图张嘴说话都失败了,最后艰难地嗫喏着嘴唇,“你知道,中心城有反家暴热线,还有儿童保护专线的,对吗?”
他重新漾起讥讽的笑,“你知道自己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也知道中心城的报警电话,但是你会去打吗?”
“也对,毕竟我怕你,你怕你的好大侄儿。”麋因刺了他一句,但是看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纳闷而心焦地啃着自己指尖,默默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刚才引路的生化人又敲门而入,它走到吴誉身侧,附耳悄声念了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微不可见挑起眉尾。麋因看见他招牌式的讥笑加深了一点,扭过头问:“你当初申报过国家学院,但是被他们拒了是不是?”
这不是什么秘密,也已经过去很久了,麋因没有太放在心上,“是又怎么了?”
“但是你现在比绝大多数学院派机械师要强得多了吧?”
这一点麋因不敢苟同,她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学院派的范畴太大了,铁宝丹和吉维尔都属于学院派,但他们的风格相差很大。评价一个机械师的水准也是非常复杂的,比如和你同辈的詹星瀚,他设计生化人非常厉害,但是……”
吴誉直接打断了她,“想不想下去虐菜?”
“什么?”麋因迷惑不解,“上哪去?”
他把剩下的奶油金利酒拎起来,喝了一口,重整衣装,对着麋因吹了声响哨,“我说了,是带你来见世面的,当然得亲自参与进去,光是看看哪里过瘾了?”
出了门麋因略微一惊,刚才在路上光顾着猜测琢磨,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现在仔细一看,发现周围四通八达的半透明通道简直像个蚂蚁巢穴,头顶脚下都能隐隐看到通往不同方向的回廊。头顶的碟形小夜灯一路指引向前,两旁是些色彩分明的波普艺术画,将整个空间装点得有种平静中隐现疯癫的二维感。
经过某间赛场,里面间或风声呼啸,吴誉停下来介绍:“这是小飞行器短距离竞赛场,你刚才说起的铁宝丹、吉维尔经常来拿自己的设计参赛。当然,他们也经常打假赛,从赌资里抽成。”
麋因一呆,然后开始不可置信,“铁宝丹就算了,吉维尔现在声名鹊起,如日中天,他这么干图什么?”
吴誉一耸肩,“谁会嫌钱多呢。哦不对,应该是除了你,谁会嫌钱多呢?”
麋因径自绕过他往前走,似乎不想理他。下一间密室,他又停住脚,手指在门板上叩了叩,“这间是印视杯专属的咨询室,每天来买内部消息的数不胜数。”
麋因更加迷惑,“要什么内部消息,还不如问我,我还不收费。”
他再次感到非常幽默,“那我想问问这位高级机械师小姐,你觉得本届印视杯最终赢家是谁?”
麋因还真的仔细思考起来,“唔——现在我不好说了,这一届的变数太多,不过八强赛我可以猜猜。司诺与他的玉丽雪华号肯定占有一席,风绝和碧鳞龙舌兰同样胜出没有问题。如果我没有遇上沉希文的话,那我们差不多能一同晋级……”
“那我呢?”他听着渐渐不爽起来,“难道醉春风你就看不上吗?”
麋因轻叹一声,“醉春风的短板非常明显。”
吴誉懒散地谑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短板是什么?”
“短板就是你。”麋因毫不客气地直视着他,“你的状态太不稳定了,虽然你燃烧你那条命去驾驶,确实很悲壮,但是机甲对战是一件急需冷静思考的竞技,心到、眼到、手到,需要配合完美。你一开战就疯了,怎么可能赢下来?”
他沉默了一下,又懒散地掀起上唇,“在你之前,我没输过。”
麋因又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充分准备,可是印视杯许多时候不允许你准备,对手未知,机型未知,环境、条件全部需要临场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