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遥情摇头,脸涨得通红。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少年,此刻眼中竟带着几分不确定与小心翼翼。
“教我。”她轻声说。
闻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含住她的唇。这个吻比先前任何一个都要深,带着些许颤抖。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腰,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烫得惊人。
衣物窸窸窣窣落在地上时,窗外飘来一阵雨的气息。远处有隐约的雷鸣,而闻璟的呼吸近在耳畔,温热。
疼痛与快感交织成网,闻璟的克制反而成了最温柔的折磨。他的额发被汗水浸湿,有些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
当最后一丝距离消失时,闻璟突然僵住了。
“疼?”她问。
他摇头,“有点…紧张。”
雨终于落下来,敲打着玻璃窗。闻璟的动作很慢,每个停顿都像是无声的询问。温遥情攀着他的肩膀,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又被稳稳接住。那些细碎的疼痛、欢愉与安稳,全都融化在每一个逐渐暴烈的动作里。
结束时,闻璟侧身将她搂进怀中,用衣服将她掩好,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戒指。雨声渐密,虞戏时仍能听见他的心跳。
“在想什么?”他问,声音比事前还要温柔。
温遥情说:“你骨子里是个浪漫主义者,只是不承认。”
闻璟低笑,“那你干嘛送我《爱的艺术》精装版?”
“你看了?”
“看了。学了些。”他的吻落下,“记得扉页题词——'恐惧是爱的影子'。”
温遥情抬头看他,他的眼角微微发红,像是强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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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多年,那种莫名的感觉还在。学过心理学的温遥情,几乎可以给出一个定论。
他有抑郁。
在心理学方面,闻璟比温遥情优秀,她不知道闻璟是否有直面过自己的问题。但她早就知道,走出沉重的过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闻璟的轮廓在磨砂玻璃后若隐若现。温遥情望着那道身影,很快收回了眼。
今日舒月和她玩起这“角色扮演”,也是有缘由的。温遥情告诉了她对闻璟病症的怀疑,特意叫来朋友,觉得大家在一起或许开心。舒月也早就退了学,和季哲言去经营小酒吧。平日里也是和温遥情联系最多的。
“他睡眠怎么样?”季哲言开口问。方才跟闻璟聊天时,注意到他眼下有些泛青。
温遥情说:“经常被梦魇魇住——就是那‘鬼压床’,从梦里挣脱,醒来就睡不着觉。可有的时候又睡太久了,十几个小时。”
舒月倒吸一口凉气。季哲言思考着,“你们工作室不是新来了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专家?”
“他拒绝。”温遥情苦笑,“拿玩笑搪塞我——说不能砸自家招牌。而且我不敢给他太大心理压力,平时也装作没事人一般,没有刻意跟他聊过他的心理问题。”
厨房门突然拉开,闻璟端着清蒸鲈鱼走出来,整个人像幅褪了色的水彩画。温遥情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有些松动——他又瘦了。
“在聊什么?”闻璟放下盘子,指尖沾着些油渍。温遥情自然地拉过他的手,用湿巾细细擦拭。这个动作他们重复过千百次,却在此刻让舒月眼眶发热。
“聊些网上看到的新闻。”温遥情面不改色地撒谎,“舒月还说上个星期看见唐元恒去金融峰会了。”
现实中的唐元恒确实出席了上周的金融峰会,舒月当时在门口看见他,那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唐二少,如今褪去了许多锋芒。
“哦对了,方也执让我带着东西给你们。他没太好意思来。”季哲言从包里取出个牛皮纸包,“说是山里采的草药,对腰椎好。”
温遥情接过时闻到淡淡的苦香。纸包上用钢笔写着“遥情亲启”,字迹工整得让她立马想起这曾是一个优异的少年。不禁又为他的退学感到可惜。
闻璟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时,正看见温遥情对着纸包出神。他扫了眼字迹,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现在倒练得一手好字。”
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尘封的盒子。闻璟写的笔记,由方也执抢了功劳——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时过境迁,心理出现了异样的竟变了个人。
等等,闻璟在厨房听得见他们说话?
温遥情下意识地向闻璟看去,正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那个臭小子。”
温遥情望着阳台上那个挺拔的背影,“他最近接了个特殊案例。”温遥情转着水杯,“一个学习不大好的高中生。父母给他很大压力,所以心理出现了问题。闻璟说羡慕他,说着说着,两个人不知怎么在工作室里吵了起来。没想到这个病人还能来找他看。”
季哲言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闻璟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他所治愈的大多数人,都会唤起某些沉重的回忆。
闻璟回来时脸色更苍白了。他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饭,筷子尖却在微微发抖。温遥情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下午三点,工作室的咨询室里坐满了来交流的同行。闻璟穿着白大褂站在白板前,正在讲解创伤记忆的具象化治疗。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
“有时候患者会刻意美化痛苦。”闻璟说着,“比如把家暴者想象成自己也有错。”温遥情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左手摸着后腰。看来站太久了,他有些受不了。
在场的不止同行,还有些旁听的路人或患者。有个戴眼镜的男孩举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学了个词就滥用。”闻璟从前最讲逻辑,说话最是有理有据,但最近很喜欢直白地用“国粹”解决问题。若不是面前是个小孩,他可能脾气还要大些,“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现在打你也是对的。因为你站在我面前了,你露/出了你的人,就是在引诱我动手。特别是刚才你还说了不对的话,那么我打你就更加对了。是这个意思吗?”
小孩憋了一会儿,哇的哭了。温遥情去扶闻璟,感觉到他好像太累了。
底下的人只是笑或者专心的思考别的事情,没有人在乎闻璟的不对劲——许多人早就知道他有旧伤,伤的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自然的事情,就如同寻常人站累了就要去坐会儿一般,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闻璟看了温遥情一眼,“你今天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最好的结局。”
我们都是在废墟上开诊所的庸医,治不好别人,甚至难医自己。
——温遥情原本以为他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他却说:“于我而言,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局。”
活动结束已是黄昏。温遥情送走最后一个人,对一旁看文件的闻璟说:“回家吧。”
闻璟抬起头,“这个需要你签字。”
温遥情视线掠过去,看见《遗嘱》二字。
“闻璟!”她紧张地凑过去看。
闻璟将文件一合,《遗嘱》前还有一页,写着《重症患者临终关怀方案企划》,是和别的医院合作进行的一个方案,为那个医院提出的绝症患者关怀方案提供心理方面的建议。
他的笑有点儿调侃的兴味,“专业点,温医生。”
连工作项目都忘了。
“你故意吓我。”温遥情拿文件敲他。
“怎么,你觉得我会这么早写《遗嘱》?”
“不是。”
“我也不需要写遗嘱,我只有你。”
-
回家路上,温遥情收到舒月发来的消息:晚上还聚吗?对了,你写的那和闻璟的爱情故事真不错,不考虑写个番外?
温遥情看着身旁靠着车窗熟睡的闻璟。闻璟的腰椎伤与后期出现的并发症让他永远不能久站,他们可能无法像普通情侣那样畅快的逛漫展或旅行;但却有许多延展的故事可以写,那些悲情的色调会随着浪漫的生活逐渐淡化,但什么样才算真正完美的番外呢?
温遥情看着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落日把江水染成橘红色。
温遥情回复:就写在某个平常的傍晚回家,路过花店时买了一束玫瑰花。那一年没说出口的喜欢,变成了未来每一日的我和他。
嗯,双押。
闻璟这一次的梦似乎做得比较香甜,他轻微地笑了声。温遥情轻轻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黑色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没有人能在此时关注到她,她靠着闻璟的头,忽然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