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像是被人塞了几百块芥末团膏般,沈庭榆莫名被呛到:“噗……咳咳,我有这东西吗?”
“有哦。”
“呵呵……好吧。”
进行这简短对话后,沈庭榆和太宰治像是才想起来有系统空间存在一样,预备把花束和礼品袋子通通塞进去。
沈庭榆的指尖掠过花束,挑出两朵花,绣球的柔白与黄玫瑰的炽烈在掌心交缠。另一只手自然地向身旁探去,指节轻巧滑入太宰掌心的凹陷。
还没有几步路就到了那所公寓,沈庭榆刻意把脚步放缓:“你这个人真可怕啊,双商都这么高了再直率点……哇呜,我彻底沦陷了。”
太宰挑眉:“是吗?”
喉结轻微滚动,他别开眼,自然说道:“那彼此彼此。”
这话音落下,两人像是被谁突然掐住喉咙,都安静好一会儿。
努力挥散面上的热气,沈庭榆有些慌乱地说:“咳咳,你说敦今晚会哭吗?”
太宰别过脸,留给她一个发红的耳尖:“……哈,一定会。”
“治君。”
“……嗯?”
“能有体会到你生活的、可以理解你的机会,真好啊。”
*
玄关的灯被按开,擦亮耳尖通红人们的身影。
熟悉的香气自餐桌蔓延,沈庭榆循着望去,稍感意外地睁大眼。
理石台面蒙着浸透熏香的丝绸,灯光顺着褶皱流淌,在骨瓷餐盘上凝出暖色。
黄鱼馄饨、毛蟹炒年糕,玉子烧。
三道菜品,两道中国菜,一道日式菜。
这一刻,比感动先到来的是尴尬。
因为沈庭榆突然想起,自己两年前把人抱进地下室后天天吃的是外卖,而眼前这顿饭一眼可见是亲手做的。
厨师经历叫主线榆对于厨具要求很高,厨房的设计可以算是这间房子里最用心的部分。
僵硬扭头,只见厨房干干净净,一尘未染。
所以太宰是在忙完一天工作后,带着花回家做完饭,再出门接的自己。
如遭雷击,沈庭榆语气飘忽:“……你、你还会做饭啊?”
她不会。
完了,完了啊。
沈庭榆此刻清晰意识到这个事实:实际年龄比太宰大一旬的自己,不仅积蓄不够养大少爷,生活能力也比不上。
她直接被打击褪色了。
浑浑噩噩被人牵进屋按在餐桌上,沈庭榆盯着面前的馄饨。
雾气蒸腾的骨瓷碗里,外形精致漂亮的馄饨个个蜷成起,薄如宣纸的面皮裹着嫩黄鱼肉,在乳白鱼汤里若隐若现。
透亮的皮冻早已融化成汤汁里的银丝,随着热气轻轻颤动,裹挟着细碎的姜末与翠绿葱花。
叫Mafia首领给她做饭,沈女士你女儿出息了。
眼泪不争气从嘴角流下,沈庭榆呜呜哀嚎:“你不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吗……”
“……有时候我真好奇自己在小榆心里是什么形象。”
被这话无语梗塞片刻,太宰治盛好馄饨放在她面前,随后坐在她对面。
瓷勺搅动碗里的混沌,太宰治垂下眼睫。
她喜欢吃这个?
过往太宰就发现这个人的饮食嗜好难以摸清,两年前地下室里,如果他不点餐而是人她随便点,她就会带来适合他口味的鲜味比较明显的食物。太宰曾观察过她吃饭时的模样:无论餐桌上有什么,哪怕是卖相奇怪的小菜,她也每个都会尝一口。
沈庭榆似乎没有自己特定的嗜好食物或者厌恶的餐品。只要是常规意义上「好吃」的食物,她都会表露喜爱,难吃的也能凑合。
这种对食物的态度不是饥饿造就的,看她的家庭也不是缺乏资金的模样……
华国教育。
普通人世界的华国看起来和他们的也有相似之处。
瓷勺轻放在唇边,汤汁润湿唇瓣。
“嗯……厉害强势年轻的待被我包养的矜贵大美人。”
一口气没上来,太宰治持着勺子的手臂猛地僵住,几滴汤汁溢出掉进碗里。
那张平静秾丽的面孔第一次出现思绪被颠覆造就的裂痕,太宰放下餐具双手交叠。那抹被收敛很好的上位者气势隐隐散发,像是完全不能理解沈庭榆的言论,他难以置信地问询:“……什么?”
沈庭榆抱着碗眼神飘忽,小声重复:“待被我包养的矜贵大美人。”
太宰治:……
这回连前缀都没了,是吗。
“小榆要包养我?”
太宰治蹙着眉盯着她,想从中找出开玩笑的意味。
然而没有。
如果有的话他也不会再问一遍。
“是啊,我都吃嫩草啦,总得给嫩草点什么吧?”
“我图你色,那你图我钱好啦。”
太宰治:……。
沈庭榆小口喝着馄饨汤,咸香的汤汁让她既幸福又悲哀,好好喝,人怎么能这么全能……
她蔫吧地咬着馄饨,鱼肉鲜甜的味道透过弹牙的馄饨皮露出,好好吃。
好厉害的厨艺。
咽下嘴里的食物,沈庭榆耸拉着头:“宝贝你知道我现在没什么积蓄,而且独来独往时一般都去饭店,所以生活技能目前也不如你,年龄也比你大……”
喔。
须臾推理出原委,太宰治静静看着这个人表演,他注意到这个人已经提了三次自己的年龄了。
这么在意这个问题?还是……装的?
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的沈庭榆轻轻放下碗,握紧拳头,笃定道:“但宝贝要坚信我的能力!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幸福生活的!”
包养,Mafia首领。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拳,太宰治唇角挂着笑,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港口黑手党的效益足够你奢靡几辈子。”
“说到厨艺……小榆觉得好吃吗?”眼神不自然移开,太宰治的唇角微微抿直。
“好吃,太好吃了呜呜……这是我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了,死而——唔。”
太宰突然松开她的手。
掌心覆上沈庭榆微张的唇瓣,将未尽的言语尽数封住,沈庭榆错愕睁大眼。
餐桌上方的柔光被太宰狭长的眼睫筛碎,那双鸢色瞳仁此刻翻涌着晦涩暗潮,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天空,无形的压迫感抽走周围的氧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压着眼角,声音平静:“回家路上,小榆刻意将话题往自己即将即位身上引,想获得我对这件事的看法,为什么?”
伪装逐渐褪去,方才耍闹失意的人消失不见,沈庭榆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小榆提出包养,是因为不想让我继续当Port Mafia的首领——你在试探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且这次是认真的。”
沈庭榆轻轻叹息,想别开脸,结果颌骨被人牢牢扣住。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所有假面,太宰治慢条斯理:“你的态度转变了,因为【沈庭榆】的故事。”
“提起那个人,小榆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全盛时期能不能敌过。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夜晚,你怀着糟糕的情绪临时改主意出门展开计划——是因为管理者劝诫你不要对她做些什么,而你感到烦躁。”
太宰治一锤定音:“你对她有杀意。”
整间屋子像被按下静音键,连悬浮的尘埃都凝固在空中。
良久,沈庭榆垂下眼睫,抬手轻轻摩挲着太宰的手掌,轻轻开口:“你原本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的视线落在满桌菜品上:“也不该会这样的事情。”
“我其实并不需要你改变什么,或者为我做什么,是我父母的话让你有压力了吗?”
单手支着额头,脸上褪去最后一丝虚伪神色,沈庭榆侧头把玩着太宰的手指:“他们嘱托你什么了?”
「我们可以拜托你救救她吗?」
太宰治的眼眸细微闪烁。
然而像是获得什么答案般,沈庭榆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他们把我的性命压在你身上了啊。”
“放心吧,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她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像是在说愚人节笑话般,沈庭榆闭上眼:“她可是我啊,‘看见’过的所有同位体之中……最喜欢的一个了。”
“骗子。”
太宰治冷漠揭开她的假面。
“……哈哈,怎么样都好,我已经放弃原本的打算了——不如说我怎么样都会放弃吧,毕竟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叫整盘计划都不稳定呢?”
沈庭榆慢慢滑到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我真讨厌管理者大人,什么都能原谅,我真讨厌她啊……明明那个人想杀了她、想掐灭我们唯一的希望啊。”
太宰治握着她的手,安静倾听着这个人的抱怨。
“想了几百种方法来摧毁那个人的精神又不至于让她完不成计划,预案里大概有三种存在着我会被她杀死的可能……最后……欸……”
沉重的叹息自臂弯里钻出,沈庭榆蔫蔫地:
“……结果你……欸……幸福者退让原则,我都这样幸福了就算了吧,其实原本我也会放弃……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唉——,说到底我没那么高尚、也只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罢了,好自私差劲。”
像是火锅里被倒进黑水煮到冒泡,手紧紧攥着太宰治,沈庭榆用餐桌遮住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是想活下去的,已经不会再去走极端了。不然干嘛今天卖那么多破绽叫你安慰呢?”
“啊啊真是的……他们干嘛和你说那句话啊,你没必要担负我的一生,明明我才和芥川他们谈完这个事情。”
如果不是爱,而是责任困住这个人的话,她不要。
沈庭榆逐渐缩成一团。
太宰治该是自由的。
眉头微挑,太宰治用着无奈好笑的神情看着面前陷入自厌情绪的人,他轻声问:“小榆你……是觉得我是因为你父母的嘱托才做这些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轻易就被谁影响呢?”
言下之意:瞧不起谁呢。
沈庭榆叹气:“我觉得我们进度太快了,我太急了,见父母给你带来了负担。”
把玩她的发丝,太宰治心说能叫他产生负担的存在还未诞生人世。
心脏被温柔细腻的情绪裹挟,这种被极端在意呵护的感觉让太宰心情十分愉快。这个人终于褪去硬壳,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柔软的内里。
伴侣这样宛若普通人一样的苦恼,让太宰治有了几分新的体验,什么柔软的事物被触碰,他俯下身凑近沈庭榆的耳畔:“我这样做是因为——”
余下的话语融进菜品袅袅升起的热气里。
1秒,2秒。
满血复活的沈庭榆,慢慢支棱起来,眼睛眯起:“真的吗?”
她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太宰治的唇角挂着轻松的笑:“……小榆真狡猾啊,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说这种话吧。”
“好吧,饶了你好啦。”
沈庭榆深表遗憾,心想早知道刚刚哭出来好了,这样兴许还能听第二遍。
不过……
视线定在太宰的面孔上,沈庭榆沉思着。
掩饰慌乱,瓷勺舀起汤汁贴在唇边,太宰刚把馄饨送入口中。
就听见沈庭榆说:
“宝贝,我们以后可不可以睡在一个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