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笑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眸子里渗过泪水。
医生走了,留下她跟朗心香,她拉着老人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坐下。
医院走廊的灯永远白煞煞的亮着。
“外婆……”
“笑盈,”老人摸了一把眼泪,从薄衫裤口袋里拿出那张捏皱的船票,塞到她手里:“这是东港口轮船的票,去往歧山,你今天下午就带着你妈妈离开。”
崔笑盈一怔:“今天就……”
“今天就走!”
郎心香的眼泪掉出来,老人又一抹:“你姥姥在那个地方,我之前同她说了,她人好,心善,你去她那,我放心。”
“哦对了,你外公也在那里,你去找他,千万照顾好他。”
崔笑盈只觉得急促,“那外婆你呢?”
郎心香苦笑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盈,你现在是家里顶梁柱,你弟弟还小,你必须要担起这个责任。”
“我问外婆你呢。”
“我,”郎心香看向她,泪眼婆娑:“我得留下来,还有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
崔笑盈想不通在徽远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朗心香处理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恶毒嘴脸的姨妈。
她手一紧,“你不要再去施岚那里了,我不同意!”
“不是,不是……”老人目光婆娑了一瞬,不知该如何说。
她慢慢悠悠站起身,枯梭的目光渴望又无力的盯着前面闪烁着光亮的监护病房。
“笑盈,你还年轻,外婆总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让你去闯,不该把一些本该不属于你这个年轻承受的事情强加于你,成为枷锁。”
朗心香穿着灰素的碎花衣,后脊压的很弯,腰是直不起来的。
她说的深沉,又去拉住她的手,默默抚了抚:“船票是今晚的,今天晚上,你就带着阿壮,离开徽远。”
崔笑盈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突如起来的催赶,她抽开手:“外婆到底想干什么?”
老人闷闷的,似乎不想在同她辩解,视线一纳,掀眼,外面又下雨了。
“这是几年前,外婆就做错的决定,这么多年了……”朗心香摸了摸眼泪,已经失去鲜活血肉,只剩筋骨纹路的失水面容,她遗憾道:
“外婆还是释怀不了。”
-
配合医院那边,崔笑盈下午就给施桂办了出院手续。
夏雨淅沥沥的阵阵不停,夏天路下面的门店换新一批又一批。
这几年时间里,她似乎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再来这条路。
就像第一次她来这里一样,觉得是条发展不起来的破路,没有很好的交通运输枢纽,也不是什么经济发展的好地方。
除了下面那块新开发的文化村。
从月湖景拉着行李箱,崔壮见势冲上来,咬着糖葫芦歪着脑袋:“阿姐,我们要去哪?”
崔笑盈攥着行李,看着月湖景里的一角一落,放在茶几边的小桔灯,那盏属于他的傩戏画册,还有挂在墙上的烧箔画。
崔笑盈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眸子抖了抖,有滚烫的热泪从泪腺里涌出来。
“小胖,你以后要换个地方住了。”她的话湿漉漉的。
“住新家了吗?”崔壮还挺高兴,拉拉她的小臂:“那我们,还能看到大哥哥吗?”
崔笑盈咬紧牙关,抿了抿唇,没出声,眼泪掉下来,转身拉着他出门。
雨声下来的前一秒,崔笑盈登上了轮船,今晚的天气很闷,雨淅沥沥的,没有惊天动地般挥毫泼墨,反而细如牛毛银针,往地上钻。
晚上八点半,谢嘉容从法院出来,跟着代理律师一起,跟被告杨漳一行人撞了一脸。
由于在法院门口,双方都没说什么,谢嘉容一如既往的淡眉,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这次不同往日,他的凝视是有攻击力的,好像不那么散漫随意,而是寒气恃逼的凛进感。
杨漳却不然,注视里带着笑弄,颇具嘲讽意味。
背道而驰。
坐进车里,律师坐在他身边,等待撤离行驶进了国道,那边人提了提眼镜:“先生,准备上诉吗?”
谢嘉容微微敛下睫,黑夜里,薄细的灯光落到他身上,闪烁一瞬而逝,苍然又薄如纸。
他沉了口气,捏着法院判决书,看着前面路段上空灰蒙蒙的天,说:“上。”
他与杨漳之间的矛盾,已经仇深如海。
但又不得不去追溯当年。
其实杨漳认识他,远比他认识现在ICH的成员要早,当年非遗保护一起进校,甚至合作过。
也曾经,成为过很好的朋友。
但自从他觉得白手起家让ICH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开始,似乎杨漳与他已经不能是一路人。
起初他经营团队困难,工作室更是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而杨漳这样性格直爽,性子急,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
他见到谢嘉容团队的局势这样没有前景,他根本看不上ICH。
后来,当他风光得意于为学院做出各种比赛活动的策划和争夺比赛奖金,认为自己已经风光无限。
彼时杨漳的姑父却意外察觉到学院内部要组织非遗保护团队的计划,许是因为多年从商经验,他从中看出商机。
于是在那个时候就夺得了ICH的投资合伙人席位。
一度拥有话语权。
直到ICH做大做强,杨漳开始耐不住性子,按照他的态度,他根本没有耐心走ICH的入队考核。
索性在卖乖姑父的情况下,抱得腿软,走关系强制入队。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谢嘉容和他,已经注定走向对立的局面。
淅沥沥的雨落下来,谢嘉容默不作声了一路,手机电话被敲爆了,全是队友打的,问起诉结果。
他毛躁的摸了摸头发,发了几个字进群:【败诉了。】
他死也想不到他会输。
正当车子行进月湖景,那头突然来了一个匆忙的电话,很急。
谢嘉容不耐烦的从后座起身,掀起倦怠的眼皮,浑身透着不爽劲,接听:“什么事儿?”
“嘉容,你快回家!令妤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