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人不够,其实有冬无尽应该就够了。”宁熙又说道:“毕竟那是上仙赐予的东西。”
唐襄雨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伸手覆上宁熙放在桌上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总得试试嘛。”宁熙笑起来,“大不了就是我死了。”
唐襄雨看着宁熙的笑,那笑并没有对自己即将死去的凄凉与悲哀,而是一种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忽然又一只鸽子落在窗棂。宁熙伸手去取了那鸽子腿上的书信,展开来看了。
唐襄雨凑在一旁也跟着看了那书信上的内容,竟是让唐襄雨不要在后方埋伏,而是和宁熙一同“上战场”,以乱唐顾晴的心神。
不过末了也有写上一句也要看唐襄雨意愿,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你愿意吗?”宁熙沉默半晌,问道:“先说好,我是不想你同我一起冒险的。”
“有什么关系?”唐襄雨倒是没什么,“我是喝过孟婆汤的鬼。虽然有实体,但是一般仙器也伤不了我。若是能增加杀唐顾晴的可能,我当然要去。”
“可是谁知道唐顾晴有什么手段?万一你魂飞魄散……”
“我对生前的一切都感觉模糊。只是看如今唐顾晴对待那些模仿我的人的态度,她不会轻易杀我。再说了,如果能杀了她,魂飞魄散也没什么,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
“之前在宁安城你不是也怕被剑阵误杀吗?”
“若是死在那个地方,也太搞笑了。再说我有杀唐顾晴的义务。”
“那杀了唐顾晴以后呢?你不想再轮回转世下去吗?”
“我对来世没什么兴趣。不同的经历便是不同的人。当初我便是因此接受魔尊的邀请。若我非我,那我还坚持“我”的存在做什么呢?”唐襄雨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宁熙的手反过来握住,话音刚落便感到握住她的手变得用力。
“若我非我……”宁熙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唐襄雨被握得有些痛,她想把手抽出来,宁熙却是无所觉,反而握得更紧了。
“那你不想以游魂的姿态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吗?不想再看看这天下没了唐顾晴之后的盛景吗?”宁熙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盛景啊……要是我活下来看几眼,他们就能过得更幸福吗?不至于吧?只要知道他们在唐顾晴死后能摆脱痛苦,就算是形神俱灭又怎么样呢?”
“为什么你在乎别人的痛苦胜过自己的生死呢!”
“也没有那么悲观啦。只是没那么想继续活着,当然也不着急去死。有机会活就活,实在不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唐襄雨感觉今夜宁熙的话格外的多,力气也格外的大,“当然,我不会让别人也同我这样想——毕竟我是个本不应存在的死人,又“活”得太久。我自认为有杀唐顾晴的义务,那些受她所害的百姓也许也认为他们有积极活着的义务。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安静和谐地活着。”
“义务……除了义务之外,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随缘吧!我的存在本就无意义……也许我们存在于世上,要做的并不是去做什么。”
宁熙的手劲实在太大了,唐襄雨想。她甩了甩手臂示意宁熙:“宁熙啊,不要太爱我了。”
“抱歉,只是想到可能今后再也无法这样同你说话了。”宁熙垂下眼,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也许此去便是一去不回吧。唐襄雨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被宁熙握出一个浅浅的红印。
她又想起唐顾晴,想起她曾握着自己的手,将那块心爱的玉给自己。
她想起这些天听到的关于唐顾晴的赞扬。她竟想象了一下自己若在战场上,待她真实地面对唐顾晴,能不能劝她改邪归正,回头是岸。
但是唐顾晴还能回头吗?
两人一时无言,唐襄雨伸出那只尚带红印的手在宁熙面前晃了晃:“宁熙,你也太爱我了。”
“哎呀,那人家可要吃醋了。”是阿淳的声音。她边说边推开门,袅袅娜娜地从门外走进来。
与阿淳相处数日,唐襄雨知道她就是谁都喜欢撩一下的性格——除了对唐襄雨略显冷淡。对此唐襄雨觉得原因可能是人鬼殊途。
阿淳也曾口吐狂言道:我平等地喜欢你们每一个人,你们都是我最爱的妻子。
彼时她正搂着盼朝的腰,下巴亲昵地在盼朝的肩上蹭着。盼朝被她蹭得很痒,一边笑着一边喊襄雨宁熙救我。但是那时宁熙只是瞥了一眼阿淳没有作声。
唐襄雨从回忆抽回神,便见宁熙同当时那般冷冷瞥了一眼阿淳。
阿淳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不过她平日里也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她挨着宁熙坐了,笑盈盈地说自己也很爱她。
宁熙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提起唐襄雨要和她一同正面迎敌唐顾晴的事情。
阿淳闻言担心地双手捧起唐襄雨的手。她看到了唐襄雨手上那道浅红色的痕迹,一面责怪着宁熙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一面将那抹痕迹消去,又同唐襄雨说要和宁熙站近一些,万一出了什么事宁熙好保护她。
“好好好,”许是聊了太久,唐襄雨觉得有些疲倦,她朝二人说了一声自己太困了要睡了,便回了分给自己的那间房间。
那夜她梦到了唐顾晴,梦到了她一身红衣,迎风而立——不,那不是红衣。而是被她足下万千尸骸的血染成红色,原是纯白的静天门制服。
梦中的唐顾晴似乎是看到了她,一步步朝唐襄雨走过来。
唐顾晴手上血红的长剑剑尖拖在地上,随着她的步子,又将那些尸体再度划开。深红色的血液飞溅,溅在她的衣服上,将那衣服的下摆染成近黑色。
她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举起了剑。
“我等你来杀我。”
这是她梦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