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百姓被人赶到一个寺庙里。寺庙里的佛像被人砸了一半,看不出原本供奉的是谁,只能从他惨烈的残骸看出行凶之人怨气之大。
“这都什么事啊,如今怎么还有这种规模的盗匪,官府的人都不管管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这一声。
步生莲原本还坐在墙角靠着濯清尘假寐,忽然身边一书生发了声,“大爷,谁家盗匪拿着这样精良的武器,一看就是南疆哪支军队前来打劫。”这人打了个哈欠,接着道:“官府的人哪里敢管军队,这一劫啊,恐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引发了不小的骚乱,间或还有几声哭泣声。
书生见此,连忙安慰道:“莫哭莫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活到哪刻算哪刻嘛!”
这人说话有趣极了,在此困境之中,不失为一个乐子,步生莲坐起来,打眼看去。
那是个挺秀气的书生,左眼眉梢上一颗红痣。书生说完话,也不管外边是不是哭得更惨了,靠着墙闭上眼,安安稳稳地等死。
“你不是本地人吧,听着有南方口音,可说话又是京城的腔调。”
“你这小公子倒是明察秋毫,”这书生是个话多的,别人问一句,他能唠一筐。此时见有人陪他聊天,忙坐起来,“我跟你说,前些年我写了个话本,被皇帝知道了,不止禁了我的话本,还不许我再科考,我在京城又待了几年,盘缠用完,实在混不下去了,我就想……回乡吧。谁知道好好回个家还碰到这种事。哎,要死喽要死喽。”说着,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
步生莲是个酷爱看话本的,还是被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正要问他写的是啥,能不能给自个儿讲讲,就被濯清尘拦腰截了回去。
“脱衣服。”
步生莲碰了碰濯清尘拦在他腰间的手,“哥,在外边呢。”
书生睁开一只眼瞧他们,像对富家兄弟,可听这话的意思,关系匪浅啊。
怎么着,乱世中活一日算一日,这是要在人前苟且快活了。
濯清尘没说话,似是气急。
步生莲不再逗他,回到濯清尘身边,露出半截肩膀给他。
他们剩余的路并不顺利,遇到同样往南走的商队,结果半路遇到了劫匪,劫财不说,还把他们关在寺庙里。甚至……还有混在商队里的人暗中对他们下手,一时不慎,步生莲肩上又落下一个伤口。
衣服脱了半截,书生瞥见他身上的伤,“嚯!你挺能受伤的啊,还都是新伤?你们到底是干啥的?”
他话音刚落,一截宽袍就阻隔了他的视线。
书生一抬头,就对上濯清尘冷冰冰的目光,不敢造次了。
“我就好奇。”
步生莲笑道:“我们跟你一样,南下啊。”
书生眼珠子一转,“你们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你们不是要南下,是要北上吧!”
步生莲觉得这书生有趣,“何以见得?”
“模样俊俏的小公子说的话一般都不能信,如你这般俊俏的小公子,一般一句话都不能信,得反着听。”
步生莲笑了,继续问:“那我哥这样的呢?”
那书生飞快瞧了一眼濯清尘,小声对步生莲说:“你哥这样的,适合写进话本子里。”
这是什么说法?步生莲蹙起眉来,无端觉得这说法有些晦气。
步生莲正要跟他再说几句,就被濯清尘捞了回去,濯清尘把他拽回来,一只手握住步生莲没受伤的肩膀防止他乱跑,这才回答,“在南疆做过几年生意,我们兄弟两个都没有经商的头脑,被人害了,身家都赔了进去,原想北上寻亲,见到商队打算顺手做笔买卖,谁知道碰上这等祸事。”
书生连连点头,一个字儿没信。
这浑身的气魄,非得是京城贵族从小滋养出来的才是,还经商?还寻亲?说不定这祸事就是因这两个人而起的!
不过反正都要死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何妨?好玩足矣!这书生正要再和这两位胡诌几句,就看这两位大仙已经闭目养神去了。
书生自讨没趣,撇撇嘴回到刚才自己坐的地方睡大觉。
“来了。”
书生白天睡了一天,这时闭着眼睛却睡不着了,听那小公子声音压得低沉,与刚才聊天时全然不同,好奇心又被勾起来,眼睛悄默声地睁开一条缝。
就见眼前一片黑影,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步生莲从濯清尘腰间抽出长刀朝下劈去,那准备偷袭的黑衣人差点被分成两半,血喷了书生一脸,步生莲却被濯清尘拉过去,一点也没被溅到。
“他板板的……”书生抹了一把脸。
步生莲蹲下身去,把黑衣人身上不知做何用处的药粉都搜刮了来装备到身上。
眼前又有几个黑衣人过来了。濯清尘捡起步生莲扔到一旁的刀,挡在步生莲面前。步生莲坐回去,拿着那几瓶子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书生摸过来,“我的娘嘞,你们哥俩,都挺能杀人的啊。”
“嗨,”步生莲把其他的瓶子收起来,只留下一个,“混江湖的嘛,总得会个一技二巧,我哥还会胸口碎大石呢。”步生莲掐好时机,把落下的那个瓶子扔过去,那瓶子带了力,砸到濯清尘背后准备偷袭的那人脸上,药粉纷纷扬扬扑了他一脸,那人立刻吐了血。
哟,不经商了,改混江湖了?
书生无语。
得,这哥俩讲瞎话之前连口供都懒得串!
随即,寺庙之外也传出打斗声。
等一切销声匿迹,有胆子大的推开门往外一看,外面的盗匪已经被杀死了。他们此行商队的行囊,也被妥帖地放在门口。
这糊里糊涂的被劫之旅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书生偏头看去,那两位公子哥已经不见了踪影,再往外看去时,黑夜里只有两道不甚清晰的身影,时而身边出现几道影子,鬼火似的紧接着又消失不见了。
书生一锤定音:我就说这祸事因这二人而起。
人自然没有全部杀掉,这位邱晔将军劳心费力给他们送来把柄,他们哪里能辜负这份好意?交给十七这个专业户来审,步生莲也乐得清闲。
步生莲进了房间,濯清尘看书正看得入迷,他问:“这是什么书?”
“不知。是个残本,书名和作者都被人撕掉了。”
“话本?讲什么的?”
“阴间小鬼。”濯清尘笑了下,“讲冥界阎罗为了去人间救他遇难的妻子,罔顾轮回之理,用千年犀角为路引,心头血铺路,生开两界门……”
听着怪血腥,步生莲蹙着眉凑到濯清尘身边接过书来,“这书从何处来的?”
“许是卢府的人收拾行囊时,不小心带进去的。”
步生莲草草看了几行,翻页时,那纸页却划破了步生莲的食指,在他指腹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步生莲忽然被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占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