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黎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青年愣了好半晌,才涩声道:“我只是想让咱们之间纯粹一点……我不想一欠再欠,像滚雪球那样欠那么多。”
“你问过我吗,”颜序神情寡淡地打断他,语气几乎平得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从来没想分那么清。”
紧接着他深深望了魏长黎一眼,拾步上楼。
颜序进了卧室,没过多久又出来了,换下那件柔软闲适的家居服,进衣帽间里拿起还未散去凉意的风衣披回身上。他留下一句“我想起宁科院还有事情处理”,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屋正门传来一声闭合的声响。
魏长黎独自站在原地,半晌,右手忽然一扶餐桌。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有一半被离开的颜序带走了,胸中有一口吐不出也咽不下的气哽塞地堵着,手指无意识地将桌子上平展的餐巾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但掌心空荡荡的,只有静谧的时间蹦跳着从他的指缝溜走。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魏长黎觉得自己应该去收拾搬出去的东西,可他无端觉得很疲惫,活像被抽干了力气。他漫无目的地把桌子上剩余的杯盘洗了,又上楼和在楼梯上戴着伊丽莎白圈探头探脑的米娅玩了一会儿,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魏长黎干脆也进了衣帽间。
他打开玻璃柜,把那件颜序叠齐放好的家居服又翻了出来,抱在怀里嗅了嗅,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他才觉得自己的漂浮不宁的心绪有了稳定的趋势。
魏长黎带着那件衣服进入卧室,整个人无声瘫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打开手机聊天软件界面,对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改成“azzzz”的海螺头像发了一会儿呆,指尖在键盘上删删点点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将姓名备注从“azzzz”改成了“aazzz”。
颜序一上午未回来。
久到魏长黎又埋在他的衣服里睡了一觉。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吓人,偌大的床宛如无边无际的水沼,虽柔软却不断引人下陷,形如陷进完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被人永恒地抛弃了。
魏长黎一个激灵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使劲晃了晃头,才甩脱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他抓起手机,再一次按开聊天界面,以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上面仍旧没有任何新消息。
颜序是真的动气了。
真难得。
魏长黎甚至有点惆怅又有点新鲜地想。
也是……任谁无休无止地工作了一周,只为了挤出两天都不到的时间来陪伴自己的伴侣,而对方却准备了一顿“鸿门宴”等着他,开口闭口就是“划清界限”和“我要离开”……任谁都不会好受。
魏长黎换位想想也觉得这件事情怎么琢磨怎么不对,但他一贯觉得感情是感情,人情是人情,把人情混在感情里只会损害感情。
但矛盾在于,颜序想要的和他想给的不一样,
魏长黎罕见地犹豫了,甚至有点惊惶。
他想起颜序临走时那句“你问过我吗”。
这让魏长黎忽然觉得,是自己非要把所谓的人情强塞在最亲近的人怀中,却完全不顾对方想法,并在这个过程中成功站在伟大的道德制高点上满足了自己可悲的自尊,最终说服自己卸下负担,完成“我没有亏欠对方”的洗脑。
一阵寒意从他背后倏然窜起,虽然冷,却又有什么东西被忽然点透了,紧接着他的大脑一阵清明,眼神也慢慢变了。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想要见到颜序并和他说话的冲动。
魏长黎二话不说地拨通电话,但铃声响了几下后却被自动转线了。
接通的对面竟然是一名宁科院的实验室外联特助,听到魏长黎的声音还挺乐呵,打了招呼后介绍道:
“这是前不久颜院拜托技术部做的一个小插件,他进实验室以后没法及时接通电话,又担心家里人会不高兴,所以请人联动了实验室验证系统和自己的私人号码,现在只要他刷卡进入实验室,电话就会转接到助理前台,你就可以知道他正在实验室工作而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并且可以给他留言啦。”
魏长黎捏着手机,听着对面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为他介绍这里面的信息技术原理,久久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如果不打这个电话,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功能的存在,可但凡像今天这种情况一样实践了,就一定会有回应。
其实如果真要清清白白地分清自己“欠”了颜序多少,大概这辈子都不够还了。
小助理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绍了一整套数字电子技术基础框架,没听到回应才不好意思地止住话题,在电话那头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传达给颜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