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难违啊”,陆将军用力攥着冰冷的栏杆,“为将在外,寸土必争寸土必护,在这批雏鸟长成之前,你我这把老骨头必得撑住,大曜的江山,绝不能断在这里!”
风萧萧夜漫漫,城墙之上皆是捏了一把汗,战船之上的也都严阵以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视着海上的每一片浪花。
终于,瞭望楼上奏响了洪亮的号角,随着风帆的高高扬起,鸟翅状的阵型也列队齐整地有序前进,船身也架好了长长的炮口,黑洞洞的洞口随时准备放出烈焰。
“全军戒备!”
最左侧的老潘大喝一声,随后便响起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声,战船上的战鼓手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棒,重重敲击着鼓身,激荡的鼓声一浪高过一浪。
片刻后,对面的海面上出现了黑压压一片的战船,随之而来的,是蒸腾的烈焰和熊熊的火光。
先锋精锐居于后方,难以受到炮火的侵扰,而分居两翼的机动部队则迅速分散开来,且进且躲,熊熊的炮火也飞舞而出,两方相对,在海面上炸开一块又一块的漩涡。
霎时间,黑漆漆的海上浓烟滚滚,层层灰烟之中,几乎目不能视物,即使仅有知耻之隔,和很难分辨得出是敌还是友。
因着炮火的杀伤力太大,又极其珍贵,故而两方只用冷兵器对抗,谁也没有率先盲目再开火。
刀枪碰撞的铮鸣声,皮开肉绽的嘶吼声,在这片海域蔓延开来,混乱的缠斗只持续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只听一声叽里咕噜地高呼,虽然对东倭语不甚了解,但还是不难猜出,大概率应该是提醒不要盲目交战。
气势汹汹的队伍一下子散了士气,眼看着身旁不少弟兄死的死残的残,本就速时训练的一伙“民兵”更是乱了心神,其实都不用这道命令,他们也不敢再盲目地挥刀乱砍了。
也不知大曜这群士兵练的什么功夫,那锋利的长枪一扭一转,他们手中的刀就不知为何转向了身旁的弟兄,可力道却来不及泄去,于是最好是割开一个大口子,最坏就是又没了一条人命。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机会总是留给准备更充分的人,就在噬野教连同东倭那伙人未从慌乱中走出的功夫,留在后方的齐祐率队而出,如离弦之箭般飞速而来。
然而情况远不止如此,更让这群“民兵”紧张的,是对方长枪上没有挂着红缨或是黑缨,而是泛着些许莹莹亮光。
就在他们一晃眼的功夫,长枪如银龙飞舞,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河。
位于最前方的齐祐手中长枪挥出朵朵枪花,在黑暗中只能依稀分辨点点残影,身后的将士虽说不及他,但也让那伙人看个眼花缭乱。
于无形间,接连攻下十余船,枪锋直指位居正中心的莲见那艘。
千钧一发之际,莲见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及自家,一挥手,示意继续放炮猛攻。
然而还没等炮火点燃,齐祐一行已如水中游鱼,又退回到了炮火落点范围之外,而席卷巨浪上前而去的,换成了一左一右的老潘和莲心。
这时的两边也都在额间系上了宵明草,此草能在夜间泛起莹莹亮光,即使是在炮火的滚滚浓烟中,也能分辨得出。
“弟兄们,收网!”
阵阵轰鸣声中,老潘手中长枪一挥,所在的那艘船如同破空利箭,直直刺向对方的胸膛——莲见所在的那艘铁船。
“丫头,且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铁船即将点燃对向莲心那艘船的炮火时,老潘的船带着炮火狠狠撞了上去,熊熊的火光中,两艘战舰已化作滚滚浓烟。
轰隆的爆炸声中,饶是靠得最近的船只,都没能注意,那极轻极轻的一声落水声,浓浓的黑烟和漆黑的海面,也掩盖了那迅速游走的身影。
无论是海面上的众人,还是城墙之上的陆将军他们,无不为之震惊和动容,别说莲心他们,饶是沉稳如陆将军,一时都很难接受虎虎生风的老潘,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与之同归于尽。
又挥动枪斩尽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莲心撑着枪的身子几乎要站不住,只有用力咬住下唇,才能勉强抑制住想要跪下的冲动。
她入军营的时间不长,和老潘更算不上熟悉,只听闻他礼贤下士的善名,以及威震四方的军功。
直到浓烟散尽,那道爽朗的笑声犹临在耳。
原来您说的助阵,竟是用性命,为我铸造了一面铜墙,让我在应敌之际,不用担心背后会中上对方的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