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在!”萧霖道了句。
闻此,姜敔并未动身,即使内心按耐不住欢喜,仍抱有迟疑。
见他迟迟不应答,萧霖索性上前将姜敔扯进店内,边扯边说:“公主今日只一人前来的,甭怕!”
踉跄地穿过布帘,萧霖将姜敔拉到后院一间小屋前,同阿依俐打了声招呼。
随着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在悦目的光斑下,里面赫然坐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
她蒙着面纱,正摆弄手中新染好的麻布。
女子也听闻那吱呀声,朝着木门方向看去。
在耀目的光带来的黑影中,她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萧霖和穆宥见计策已成,便识相地退下,留二位独处讲些私话。
为了促使他们二人重逢,萧霖和穆宥在此蹲守了好几日,赔了楚陌不少钱,才盼星星盼月亮,终归将他给盼来了。
好在李持音出了月子后,每日都会来阿依俐成衣店里坐着,哪怕是看绣女们绣花,她也不愿回到王宫。
呼延骏不强求,默许了她的自由。
按他们的谋划,李持音的死因,十有八九就是郁郁而亡,既如此,为救她,还需开解她的心结。
而她的心结,从始至终,都有姜敔一份。
退出小屋后,萧霖和穆宥仍放不下心,故而伏着身子,透过窗纸漏洞,向里头窥去。
光线绕过萧霖的发丝,穿越窗子的间隙,洒在地上,连空中飘扬的尘土都清晰可辨。
另一侧的阳光穿过层层绿叶,形成朵朵斑斓,布在李持音周身,显得她格外柔雅。
姜敔就这般站得远远,呆呆看着好似仙女的她,双足如绑千斤石,就是动弹不得。
但李持音不然,她睁着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目迈大步走向他,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倚在他的颈窝,哭成泪人。
自此,姜敔再耐不住心中奔涌的思念。
李持音的呜咽声声声入耳,击垮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终究还是抬起手来,将她拥入怀中,拥入骨血。
在环住李持音那刻,姜敔明显感到她的瘦削,从大臂,到肩头。
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二人就这样紧紧抱着,不休的泪水痛诉着此间二人遭受的苦难,恨不得此刻成永恒。
但很快,两人皆恢复了理智,李持音松开了锁住姜敔的臂膀,姜敔也将她同他分开,牵着手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带面纱了……”
姜敔轻轻伸手揭下李持音的面纱,却惊讶地发现,她脸上不仅皲裂起皮,竟还生了疮。
李持音注意到了姜敔的注视,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应是水土不服之故吧,自入秋起我的脸便被秋风吹成这样,中原带来的膏药已搽完了,现如今只能戴面纱示人了,怕吓着别人……”
“为何不去瞧瞧这边的医师呢?”姜敔边说边替李持音将她耳鬓的发丝拨至耳后。
“这边都是请的巫医,我怕治坏了我的脸,要是治坏了脸,我可如何见你啊……”
说着,李持音便低下了头去。
姜敔对此微微一笑,悄悄抓住了她的纤纤指尖,将头贴上了她的额间。
就在这无人打搅的小屋里,李持音与姜敔二人,在道德范限中,惺惺相惜。
此时,萧霖和穆宥交叠地趴在窗沿,静心享受着二人重逢带来的祥和,倏地,一股热气在穆宥后脑显现。
穆宥吓得赶忙将脑袋一侧,这才发觉,身后之人,竟是阿依俐。
见状,萧霖急匆匆背着直起身子,挡住窗子,心虚掩饰:“我们……我们……”
她话音未落,阿依俐却一脸淡然,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没事,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是娘娘的,心上人。”
阿依俐的话混着浓烈的口音,可萧霖只听一遍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心怀疑虑,她默默启齿:“您……支持他们?”
阿依俐转了转眼珠,随后点了点头。
她道:“娘娘是好人,她在伏觉过得不快乐,我看得出,她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快乐,我也看得出。”
是了,阿依俐只见过李持音几面,都瞧得出她的心思,而呼延骏,却自蒙双眼,佯装看不见。
“您不怕,被王上发现,降罪吗?”
“不怕。”阿依俐神色毅然,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向屋内二人相拥的朦胧轮廓,“我只要娘娘,开心。”
望向阿依俐澄澈的眸子,萧霖愣了愣,而后心生一计。
与小屋蜜意相左,另一头的王宫中,呼延骏正听着阶下大臣向他的进言。
“王上,依臣之见,自大妃娘娘来我伏觉,她从中原带来的纺织与烹煮技艺都广受欢迎,还有一些书籍,都为我伏觉子民受益,如今街坊中皆传,大妃娘娘正是仙女降世,要福泽我伏觉族民呢!”
“是啊王上,若大妃娘娘当真是仙女降世,那我们就必然要将她留在伏觉不可!”
“如此看来,娘娘必会诞下我族真王。”
“可娘娘只诞下公主……”
“还请王上赶快与大妃合房,再生一位王子才是!”
“不行!娘娘的身子已不适合再生育……”
“真王还未降世,必要诞下王子承袭王位!”
……
臣子们的附和与议论声愈发强烈,呼延骏也开始陷入静思。
诚然,李持音带来的技艺,让伏觉贸易数额实现有史以来之新增,带来的书籍也提升了伏觉子民的文化。
单论功绩,她必是伏觉祖辈以来的大善人,加之近些日子,她乖乖诞下他的女儿,也不再与姜敔见面,他心中对她的敌意随之消失殆尽。
现如今,坊市间流言甚广,若能借李持音之声誉揽获民心,呼延氏子孙对伏觉的绝对统治,可谓指日可待。
思来想去,呼延骏都觉着,把李持音留在伏觉,是个划算的买卖。
然而,当他刚欲启齿安抚阶下诸位王臣,一位小卒快步嚷着,冲进大殿。
他即刻下跪,禀报道:“王上,皇商阿依俐求见!”
阿依俐?她不守着她的成衣铺,来见他作甚?
心有不解,呼延骏还是大手一挥,将她招呼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