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不是!”王开婷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忙否认。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是就好。”项原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二十多岁了,突然冒出来个妹妹。
那真是想甩都甩不掉。
“妈,你先躺下吧,我去做饭。”冬鸢拿毛巾给王开婷擦了擦嘴角,扶着她躺回床上,给她掖好被角,赶忙去洗菜做饭。
王开婷躺在床上,五月的天,她身上却盖着厚厚的被子,似乎特别怕冷。
她断断续续讲起这些年的事。
当初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就跟着小白脸偷偷跑了,跑到了盐河这个地方才落脚。
小白脸在工地上找了个活,王开婷的肚子越来越大,找不到活,就在家里呆着。
没想到,冬鸢还没出生,小白脸就在工地上出了事——
施工大楼上掉了一根钢筋,从他头顶贯穿,当场毙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王开婷那个时候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小白脸年龄还不够,两个人没有领证。
小白脸的父母赶了过来,拿到赔偿金就直接走人,根本不认王开婷这个没过门的媳妇。
又因为未婚生子,娘家也和她断绝关系。
这么多年,王开婷一边打零工,一边照顾冬鸢,什么苦活累活她都愿意干。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垮的越发不像样子。
直到今年年初,身体彻底不行了,连床都下不来。跑过两次医院,眼看着钱越花越多,医生却只是摇头。
王开婷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冬鸢。
父母指望不上、又没有婆家,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只想到项原这么个人。
她知道,项家用不着管她的事。
可是,还是心存幻想。
项家家大业大,哪怕是可怜她,哪怕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也够冬鸢活下去了。
冬鸢炒着菜,王开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她的眼泪一刻不停,打湿了校服的前襟。
在她的记忆中,王开婷从来没有提起过过去的苦难,她唯一提起的,只有自己早逝的丈夫。
在她口中,那是一个帅气、阳光、开朗、温柔的男人。
可惜冬鸢从未见过。
项原坐在床边,也在听王开婷说话,只是他心不在焉,没听一会儿,就开始走神。
王开婷和他交情有限,再说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八九岁,就是个小屁孩。
此时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根本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冬鸢身上。
这个小姑娘手脚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做饭的人。
长得这么漂亮,没想到命这么苦。
他不由得唏嘘。
但是,要让他把人接回家照顾,那绝不可能!
冬鸢煮了饭、炒了菜,项原却没留在这里吃饭,直接带着司机走了。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表示,至少让老宋取了现金,给王开婷留了一笔钱。
毕竟相识一场,他这也算仁至义尽。
项原走后,王开婷抱着冬鸢痛哭了一场。
她就要死了,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无人托付,哪怕是死,她也不安心。
冬鸢像个懂事的小大人,她轻轻地抚摸着王开婷稀疏的头发,抚摸她消瘦的脊背,给她一点微薄的安慰。
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她说:“妈,你不用担心,他会收留我的。他是个好人,你看,他还给我们留了钱呢。”
*
五月从盐河离开的时候,项原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去那鬼地方。
可是六月三号下午,得知王开婷死了的消息时,他还是让老宋开着车赶了过去。
起初看到来电显示上王开婷的名字,他以为王开婷又要说让他照顾冬鸢的话,不耐烦的接起电话就道:“王开婷你别得寸进尺啊,我……”
“项原哥哥。”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冬鸢的声音。
她说:“我妈死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谢谢你上次来看她,你是她死前见过的唯一一个朋友。”
项原那个懊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海城距离盐河整整一千公里,盐河又在下雨,路不好走,他们整整开了十三个小时才到。
等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盐河,已经是六月四号的早上,雨停了,天色却不好。
项原又累又困,眼睛都睁不开,一想到还有一堆后事要帮忙处理,就觉得头大。
他没料到,王开婷家门口会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像要办丧事的样子。
只有冬鸢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头发上落满了清晨的雾气,身上穿着第一次见面时那身校服,两条胳膊环抱着膝盖,仰头呆呆地盯着铅灰色的天空。
一瞬间,项原甚至觉得王开婷没死,这只是把他骗过来的恶作剧。
他没好气地问道:“冬鸢,你妈呢?”
冬鸢仿佛这才意识到有人过来,缓慢的转过头,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