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受伤力道稍微放松了些,抬眸,和高了她一点的天内理子对视。
天内理子眼眶通红:“——为什么?”
“都是你的错。”
“……什么?”天内理子怔然。
“你的求生欲太强,感染到了五条悟和杰这两个笨蛋。”
夏夏扫了一眼还在和伏黑甚尔缠斗的夏油杰,平静无波地说。
“所以他们决定阻止同化,救你一条命。今天带你过来,他们不过是想要先斩后奏,到时候同化的时间一过,烂橘子们生气也无可奈何。”
她冷笑:“而我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和他们说了很多次,你必须要死,但是他们不同意。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动手。”
天内理子:“……”
她猛地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血泊中的五条悟和已经中了好几刀、狼狈不堪的夏油杰,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感动和震撼交替着在心间缠绕着出现。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心中,她不过是学校的学妹,比起天元同化这件大事,她本人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可能有资格和夏夏相提并论。
却没有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无坚不摧的三个人居然为了她产生了如此激烈的矛盾。
她不敢想这段时间,为了她这条命,五条悟和夏油杰承担了多少压力,又做了多少功夫和心理建设——这可是一个不好,就会万夫所指、声名尽毁的决定!
她何德何能……
“……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五条前辈!?”她嘶哑着声音:“你们的矛盾点在我,大不了杀了我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五条前辈!?他是你的亲人啊!是你的兄长!是你未来的丈夫!他那么信任你,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你——!”
“那又如何呢?理子,你自身难保,还有心情为他鸣不平?就凭你,你能为他报仇?或者说,你有立场为他报仇吗?”
天内理子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闭了闭眼,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低落:“是!我没立场为他报仇,也没有能力为他报仇!对五条前辈来说,哪怕是你杀了他,他也不允许外人伤你分毫。所以夏夏,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他不听话,而你又必须死。”夏夏冷静到残忍,天内理子甚至没有办法从她的脸上发现属于人类的情感。
五条夏真的还是人类吗?
五条夏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为什么五条夏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了,简直像是一个——
天内理子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五条夏简直像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疯子。
这个疯子还在用最平静、最和缓的语气说着话:“你不死,后面的事情只会让他和杰更痛苦、更自责,与其如此,不如我帮他们做决定。”
“所以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痛下杀手!?夏夏,我相信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有分寸,你呢?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你的说法!?”
“你怎么和悟他们一样天真。”夏夏低笑了声,气息喷洒在天内理子的耳边,天内理子只觉得冰冷刺骨——那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的温度:“你认为这一场辩论吗?不,我从来没想过要辩论。我要做的,就是杀了所有不赞同我的人。理子,你生来就是星浆体,这是你的宿命,你该认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夏油杰和伏黑甚尔的战斗进入了尾声。
伏黑甚尔恶劣地将夏油杰踢到了距离她们不到一米的位置,而后一脚踩在了这位天之骄子的头上。
夏油杰没有给伏黑甚尔任何眼神。
他死死地、满目充血地、满是痛苦地看着夏夏,面上神情扭曲,竟不知要如何表达他的情绪。
他咬紧牙关,几乎要扑上来吃了夏夏。
伏黑甚尔惬意地动了动脚,带着夏油杰的脑袋紧随其后。
他吹了声口哨,问道:“一起杀了?”
“不要动他。”夏夏摇头:“他的术式太麻烦,杀了他的话,他操纵的咒灵万一暴动会很麻烦。你很清楚这一点吧?”
伏黑甚尔露出一抹恶劣的笑:“那怎么办?直接打晕?万一提前醒了怎么办?”
夏夏伸手拍了下天内理子的肩膀,天内理子只觉得一股水泥灌满了四肢百骸,霎时间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惊恐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夏夏一步一步地走向夏油杰。
——夏油杰还是那样,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锁定着她,像是要把她此时的嘴脸完全刻入脑海中,深深地烙印一辈子。
而后,夏夏半跪下身,手起刀乱,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夏油杰的手筋脚筋。
夏油杰额间瞬间密布冷汗,他却一声未吭,眼睛依旧没有从夏夏身上挪开分毫。
“我想等同化一结束,硝子她们就会进来找你们,到时候你就会得救了。”夏夏伸手,极为讽刺地温柔地整理了下夏油杰凌乱的刘海,摸了摸他脏污的额头,安抚道:“你不会死的。”
“……夏子。”夏油杰一字一顿地从齿间挤出话来:“你杀了悟,你会后悔的。”
“是吗?”
“你最好祈祷不会落到我手里。”
“……”
一片安静。
天内理子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绝望和自责彻底淹没了她,让她除了木然的哭泣,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伏黑甚尔却觉得这场好戏真够精彩的,哪怕没有交易,他也不亏,兴致盎然地继续围观着这场反目的戏码。
片刻后,夏夏才勾起了嘴角。
夏油杰非常喜欢看到夏夏笑,每次看到她笑,他都有种疲乏全都消失的松快和愉悦感。
为了保护这样的笑容,天天那样麻木地做任务,似乎也没有那么无法忍受。
听着她和五条悟之间的拌嘴,好像日子也有了盼头。
可此时此刻,这个笑容却显得那样的刺眼。
“杰,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担心这件事情我会失败吗?”夏夏叹了口气,似乎很为他们两惋惜:“因为在你们两个废物的心中,我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你们甚至不能容忍我自己伤害自己。明知道在理子同化这件事上,我和你们持不同态度,你们还是告诉了我一切计划,并且将我带在了身边。就算我现在这样对你们,以后,你会这样对我吗?你舍得这样对我吗?”
她又温柔地理了理夏油杰耳垂边的乱发:“你不会杀了我,不是吗?”
夏油杰:“……”
夏夏歪着头,笑意更甚:“让我想想,你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是以后如果我落到你手里,你要囚-禁我、惩罚我、也挑了我的筋?甚至是上了我?但是那么多的报复手段中,有一条是杀了我吗?”
夏油杰:“……”
夏夏拍了拍他的脸:“看,我猜对了吧?而我不同。只要阻碍了我,我随时可以杀了五条悟、杀了你。所以,杰,你和悟永远赢不了我的,谁让你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我呢?”
她站起了身,表情中终于带上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似乎是悲哀。
“如果你们能接受我的死亡的话,我也不至于……”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舌之中,她闭了闭眼,再一次地收敛起了全部的情绪。
“走吧,伏黑君。”
“夏子——!”夏油杰终于再度开口:“——悟还在那边,你不去看他一眼吗——!?”
“没什么好看的。”回答他的,是夏夏头也没有回的背影:“给他收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杰。”
.
薨星宫是一座位于咒术高专深处的禁地,穹顶高悬,古木交错,散发出岁月浸染后的沉香。
微弱的光芒透过繁复的枝桠缝隙洒落在地,像是从另一个时代渗透而来的幽光。墙壁上刻满了咒语,静静地守护着这片永恒不变的领域。
天内理子被堵住了嘴,双目空洞地躺在地上,凝视着干枯的枝桠,心中的愧疚与痛苦几乎要将她压碎。
都是因为她,都是为了她!
不是她,夏夏和五条前辈、夏油前辈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五条前辈也不至于身死!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抗争命运!她为什么不好好地去死!为什么要让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察觉到她的求生欲!
现在什么都没有改变,还害死了五条前辈……
距离同化还有最后7小时。
6小时……
5小时……
4小时……
3小时……
2小时……
1小时……
30分钟……
“快开始了。”还剩最后20分钟时,靠在墙壁上的伏黑甚尔伸了个懒腰,单手拎起了天内理子。
几乎是立时的,天内理子的眼泪又低落了下来。
伏黑甚尔不耐烦地‘啧’了声。
另一边靠坐在墙上的夏夏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点了点头:“啊,走吧。”
然而,就像是最后关头时一定会发生意外一般,在两人一起向薨星宫最里面前进时——
“轰——!”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伏黑甚尔倏然回头。
薨星宫入口处,阳光刺目,来人仿佛是天降神明,直到走进薨星宫内,伏黑甚尔和夏夏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怎么可能?”哪怕是伏黑甚尔,此时此刻也定在了原地。
他双目睁大,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夏夏。
他心中瞬间升起警报。
前不久,他一刀捅穿五条悟的身体时,这个女孩子就是平静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现如今,原本应该死亡的五条悟出现在这里时,为什么,她依旧是如此的平静——!?
来人身材高大,露在外面的肢体肌肉饱满,浑身是血。
他如同地狱爬出来的魔鬼,表情狰狞恐怖,仿佛要吃某个人的肉,喝某个人的血。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近扭曲的笑,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的裂隙挤出来的一般:“你要去哪?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