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泓微笑
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那里收藏着你我无意间留下的,一些小小的善良和温暖。
——题记
2005年夏日的某一天晚上,书房里柔和的灯光下,林依婷打开那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都市晚报》,那是白天中专室友方陈莯鸿特快专递寄来的,上面刊有甄逸凡的散文《记忆中的那泓微笑》。
“人生中,总会有些记忆,谈不上刻骨铭心,却总令人难以忘怀,就如我们偶尔遇到的风景,虽是淡淡的,却自有她的一份美丽。
我不知道婷的微笑是否属于这一类,但我亦明白,或许今后的岁月里,我是无法忘却那泓淡淡的微笑的。
那时,刚从湘西北一个偏远的山村考上省城一所重点中专,初到繁华都市,我有一种茫然感。那段日子,也别提有多消沉多黯淡了。我喜欢写作,却总是将自己锁在图书室和日记本中。我想,要不是那泓微笑,或许我一直无法走出那种黯然的生活。学校文学社复社时在全校学生中竞选社长,我很想借此机会塑造同学们眼中一个全新的我,却又极其害怕失败。正犹豫间,一个声音飘了过来:“你行的,我相信!”抬起头,正看到婷那微微的笑靥,高挑的身材,一身火红的风衣,在这寒冷的冬季,那微笑恰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蓓蕾。蓦然间,我的心里亮堂了,那粲然的笑容所蕴含的一切,不正是我所苦苦寻觅的么。笑靥如花,犹如一道美丽的风景,在这中间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我。尽管那次竞选社长未能如愿,但最终依靠自己扎实的写作功底和对文学的痴迷热爱担任了社刊的主编。生活,为我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口。
打那以后,我们的交往也似乎多了些,常常有意无意间同行,有意无意间相遇。也常常有一些默契的配合,打扫卫生她拖地扫地,我会一张张搬开桌椅;我擦窗户玻璃,她会双手撑稳桌椅,一次次接过我手里的抹布洗干净了再回递给我;早上跑步会操常常会彼此不期而遇。但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相信,我们的交往,一直局限于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一道心领神会的眼神。那是个心灵敏感多疑的时代,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情感,生怕它深化,也怕它淡薄。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微笑,每次都能给我力量,给我信心。每天早晨,只要看到她的微笑,接到她的眼神,这一天,我就充满了希望,只要一见到她的背影,或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有一种充实的感觉。
也许是她无声地鼓励,使我在四年中专生活中取得了一些进步和成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初恋的感觉。尽管也曾为她记过日记,写过诗歌,但我们却一直没有深入地交谈过,也许是她那淡淡的忧郁和娴静所体现出的一种古典、淡雅的气质使人不忍破坏这份完美吧。我们就一直这样保持着这份淡淡的交往,淡淡的友情,还有一次次有意无意间默契地配合。我不知道,这是一种遗憾还是一种幸运。四年中专生活就在她淡淡的微笑中慢慢滑过了。毕业之际,我有一种预感,也许自此一别,再难相聚,怀着一份莫名的惆怅,我写了那首《也许》‘也许往日的琐事会淡化\也许邂逅的细节会失真\也许梦幻会褪去色彩\也许日子会老去\而这份情 ,却日益年青\\是否梦浓时分正是梦醒时刻\是否所有邂逅总如雨后彩虹\如果前生已定而今世难求\那么我信佛,坦然面对你的离去\\你走后的每个日子\我会默默许愿\用今生,祈求我们下世的情缘。’
那令人心碎的低低一声‘珍重’之后,我们再没有见面,但那泓微笑却一直停留在我心灵深处,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进取。”
一字不落的看完《记忆中的那泓微笑》后,林依婷翻开了抽屉,从底层的日记本中拿出那张照片。一片山林中,一个少年身背猎枪,面对冉冉升起的朝阳,吹响牛角号角,英俊朴实犹如大山之子。照片的背面,是甄逸凡十年前毕业时的留言,摘抄的是大诗人徐志摩的那首《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互时互放的光亮!”
放下手中的报纸和照片,林依婷痴痴地望向窗外,远处的星空,几颗星星眨着眼睛,半轮圆月斜挂在天边。那一幕幕往事,就如发生在昨天一般。
1991年9月1日下午3:30,骄阳如火。16岁的甄逸凡走出省城火车站,一抬眼就看到了学校在车站广场边上拉的横幅:“劳动人事学校热烈欢迎各位新同学来校学习。”拉横幅的树荫下摆着几张桌子,几位老师正在接待一些新生和家长,周围一群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穿着校服,或叽叽喳喳或主动上前询问经过的学生和家长。甄逸凡独自扛着沉重的大皮箱,头顶烈日,还没走到广场中间,就有一男一女两位同学迎了上来,“是省劳动人事学校的吗?”男生看他点了点头就一手接过了笨重的皮箱,女生则尾随着要接过他的背包。“嗯”甄逸凡轻轻应了声,手里放了箱子却不愿放下背上的包,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好意思麻烦一个女孩子背包呢,尽管还是位还不知名的“师姐”。甄逸凡来到那排桌子旁拿出录取通知书简单地登记了,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着校车。这一排长椅上已坐了不少学生和家长,都是等校车的。没多久,校车来了,大家一踊而上。
甄逸凡,这个湘西北贫困山区的孩子,开始了他在都市校园四年的中专生活。
其实一下火车,这个乡下长大的孩子就被都市里的繁华所震惊,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满大街鸣着喇叭的车辆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给他带来更大震撼的是身边的同学,甄逸凡这次以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考上这所全省重点中专,而且有几门课还是满分。开学了,他才明白当时老乡接他下校车时的一句话“这里很难考的,有湖南‘小清华’之誉”,他的成绩在全班49名同学中仅列中下游而已。当晚上在宿舍睡到半夜,听到下铺那位来自常德的李同学睡梦中还在背着英语单词时,他真正震撼了。
最让甄逸凡害怕的是每天早上的课前15分钟,遇到语文或英语,老师往往要求课前15分钟朗诵课文。语文还好点,虽说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好歹能结结巴巴地读完整,再说也不是每次都点到他的名。英语就让他有些为难了,他没进过县一中,就读的乡中学,两位曾教过他的英语老师都是学校请的代课教师,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生而已。那时在乡下,大多只注重考试考了多少分,没有哪个学校将英语的口语和听力当成一回事,所以他三年来所学的英语基本上都是“哑语”,“我是中国人,不学外国文”是那时班上大多数同学的口头禅,他和同学们经常将英语标上汉字“注音”,比如“恩格里西English”“古的阿伏龙Good afternoon”诸如此类。每每英语课上点到他的名时,他都只是嗑嗑巴巴地读几个单词就一脸通红地不知所措了,虽说没有同学笑他,可他的自尊心一下子就碎了一地。偏偏这位年轻的英语老师对学生很负责,经常点他的名,说是鼓励他多读,且时不时课后还把他叫到办公室开小灶教他,鼓励他,可要一下子赶上这些在城市就读的孩子们的口语,他真的找不到办法。
作为一个初入都市的青春期孩子,他有自卑和不快,但更多的是惊喜和快乐。这个繁华的都市,时不时给他这个从小生活在乡村里的孩子一些惊诧,比如宽阔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小汽车,高楼大厦里面繁华的商场。一到星期天他经常和室友吃过早饭就步行10多里到城市中心去,体验那份城市的喧哗。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学校的图书室和阅览室。图书室虽说在省城的学校里排不上号,但对于他这个山村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宝藏。他常常借了书半夜里趴在床上打着手电偷看,无论是金庸、梁羽生、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是琼瑶的言情小说,还有《红楼梦》等古典文学,他都饥不择食。阅览室里也常常有他的身影,《知识博览》《中国校园文学》《读者》等杂志是他的最爱。以至于进校不到三个月,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近视了,不得不配了副300度的眼镜。最让他惊叹和喜欢的是袁家岭新华书店,那是省城最大的书店,10多层,每层面积都是那么大,一眼望去满满得都是书,许许多多他初中时听说过或未听说过的书,都分门别类地码在书架上。星期天,他常常和室友进城后就各奔东西,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耗在书店那层卖文学书的地方。没有钱买书,他就一蹲一整天,饿了,在外面来碗米粉或买个面包充饥,书店里的书尽管看,不像家乡的书店要收钱,又有空调,舒适爽快,这日子对于他,就如家乡那首山歌里唱的“人似活神仙”。
年轻的心总是充满着好奇,甄逸凡与他的同桌,这个名叫刘雨轩的星城本地女孩,两人的出身、生长环境大相迥异。一个生长在深山老林,自小穿着土布衣服,与广阔的山水自然打交道,常常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鳖,就是在家里被老爷爷逼着看书,自小看的也就是那几本《唐诗宋词元曲》《四书五经》以及一些《封神演义》等历史演义。而一个是生活在钢铁混凝土筑成的大城市,自小就被《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生活与《大力水手》《聪明一休》等动画片包围着长大的。彼此对对方的生活充满着新奇和向往,尤其是这位十五岁的女孩,总想到山里的生活特别有味,常常围着他问东问西,叽叽喳喳个不停。
周六中午放学后,刘雨轩按惯例回家去。“跟我回家里恰饭替”,她邀同桌甄逸凡。“好啊”,这一个多月来,食堂的伙食也确实让他不习惯,他们宿舍也先后几次到外面的餐馆打“牙祭”。难得吃一餐家常菜,想起家里外婆炒的菜,他就想得差点流口水。一路乘车到五一路口,下了公交车,他也不知道这位本地女孩家住哪里。一路走着到了省政府大院门口,看着手端钢枪,威风凛凛的警卫,他有点不敢向前挪步,怎么也没想到同桌的家在省政府大院内。到了门口他竟然低头盯着地面临时想退缩,倒是同桌大大方方地一把拉起他的右手,迎着警卫的目光牵着他自自然然地走进大门。同桌家的房子不大,却很整洁,看来她的爸妈或许在省政府工作,也许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吧,不然也不会在这个院子内分到一套房子了。同桌的爸妈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没问,也不敢问。要知道当初在山里一年到头连个乡干部都不容易见到,何况这威严的省政府大院和这院内的大干部呢。同桌的老爸倒是很和蔼,也很热情,让两个孩子在客厅里聊天、看电视,自己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半个多小时后,厨房里就飘出来了阵阵香味。支起一张餐桌,就开餐了。尽管刘雨轩和她爸爸很热情,不时给他这个有点腼腆的孩子夹菜,可他毕竟还是很拘束,有些放不开。饭菜确实很香,按说他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伙子,放在家中可以吃上大半碗腊肉加上一小碗苞谷烧,再来两钵饭。可在这个家里,他只能学着这些城里人一样,慢慢吃,慢慢嚼,很香的饭菜他都没吃出多少味来。吃完晚饭,同桌跟她爸爸打过招呼,送他出来,到大院门口时还没有停步。或许是担心他人生地不熟吧,刘雨轩没有回家,而是一直陪着他坐公交车返回到学校。自然,女生宿舍也有许多人,班上49名同学,来自三湘四水各地市县,除了寒暑假,平时基本上不可能回家,经常能回回家的也就星城本地和湘潭、株洲附近几个县市的同学而已。这些城市,离星城不远,而且每天都有几趟班车,不像甄逸凡他们,从省城回家,要先坐火车,再坐汽车,有的人从乡里到村里不通公路还要走路回家,一个来回差不多要两三天。那时也没有“黄金周”和双休,星期六还要上半天的课,周末一天半的假期对绝大多数学生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回一趟家的。
甄逸凡很喜欢语文课,虽说普通话不太标准,朗诵课文时结结巴巴乡土音很重,可他毕竟自小在爷爷的熏陶下古诗文的功夫底子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自初二起就开始跟着爷爷学写一些古体诗词。因此中专语文课中增加的很多古诗文很对他的胃口,他的作文也还不错。班上第一堂作文课,他的《家乡的木子树》就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诵了一遍,这个来自山区的孩子,也用自己的方式让大家朝他投来了吃惊而佩服的眼光。尤其是他发表在校团委内刊上的那首仿古律诗《送别》 “山重水默寂无声,挚友孤蓬万里征。空有余力时难挽,日落乌啼月催人。马知灵性不肯前,泪溢掩面狠扬鞭。山回路转人不见,但闻长空孤雁咽。”短短八句,对仗工整,意境深远,颇有古风之韵。很难相信出自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学生之手。从诗句中随手拈来的意境也可看出甄逸凡受古体诗词的影响颇深,有点“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呤”的味道。
从小生活在都市的刘雨轩很喜欢听甄逸凡讲一些乡村生活的趣事,也常听他讲《封神演义》《薛刚反唐》等一些神话和历史演义。这一切,在这个都市女孩眼中都是那么的神奇。有时兴趣来了,他也会给这个同桌女孩讲一些土家哭嫁、老人去世时的习俗,偶尔也会唱一点《二十四孝》之类的经文,或者花灯戏歌词。当然,这个都市女孩子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乡村孩童生活,比如上山打猎赶野猪、赶岩羊,和小伙伴们上树掏鸟窝,冬天雪地里支起筛子诱捕小鸟,半夜起来打着手电筒或者竹火把在田间地头夹泥鳅、捉黄鳝等甄逸凡和小伙伴们淘气的童年。有时候听到有味处会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往往引起班上其他埋头看书的同学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眼光。有一次听他讲到土家族妹子结婚哭嫁时,前桌班上那个年龄最小的娇娇女蒋盈盈扭过头来插了一句:“现在新娘子出嫁还有花轿坐吗?”他故作停顿,装作思考了半天才讲“你生迟了,我爹娘结婚
那时是坐花轿的,还有土家滴水床,现在新娘子自己走的。”弄得小丫头一阵失望。
有时放学吃完晚饭后,这个大方的都市女孩也会邀请这个腼腆的乡下男孩去学校后面的山上走走。学校在郊区,农舍、农田、鱼塘还蛮多的,也有小山丘,学生们平时晚饭后或周末经常会三五成群去转转溜溜,舒缓一下压力,呼吸一些新鲜的农村空气。走在山间小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的,玩到高兴处,甄逸凡会忘乎所以,就像在家乡的山野中那样,随手扯片树叶含在嘴里吹起曲子,或者随口吼出几句山歌。家乡的山林里,田间地角边,劳作的人们常常会吼上几嗓子,有时是澧水号子“哎喔哎喔呕喔呕喔哩嗬咳呀,(得)!船怕号子(得)马怕鞭(哪),(得)!不怕风浪(得)高又高(啰)。”高亢有力,节奏明快。有时是山歌比如《嘞嘿山歌》“五句歌儿五句对,只准上前不准退。上前不准伤父母,退后不准伤妹妹,天下只有和为贵。”有时也教她一些小调,比如《花大姐》:“姐儿坐在(三个妹子儿三),花果儿坪罗(两个妹子舍),身穿花衣(格呀格子格),花围裙哪(两个妹子啥),上是格,下是格,格子飞,多是扯,你早些来(呀大姐哈)”,也有花灯调《四季花儿开》,“春季花儿开,花开是一呀朵来,一对呀(的个)鸽子儿呀呵飞呀过的山来呀(哈哈啧啧飞呀啧啧啧飞呀啧啧啧)飞过的山来看啦,瞧见我的小乖乖哐(哥儿,喂!妹儿,喂!哎呀,恩哪爱呀恩哪爱呀真恩爱),夏季花儿开……”自然,那些在家乡随处可闻老少爱唱的一些比如《好郎好姐不用媒》《棒棒捶在岩头上》,诸如此类的火辣辣赤裸裸的情歌,他是打死也不敢张口就来的。毕竟,这里是都市里的校园,不是家乡深山老林也不是河岸滩边田间地角,而且,面对的是一个都市女孩,可不是家乡那些胆大包天的野妹子。
年轻人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期中考试了。由于把精力都放在看书和写诗上,甄逸凡成绩下降的很快。当然,有所失必有所得,甄逸凡的一些散文、诗歌也陆续在校内外团委和学生会所办的墙报和内刊上登了出来。私下里,无论是本班还是外班也有一些师长学妹私下里给了他一个“校园诗人”的荣誉,班上也免不了有一些同学因他不太融入圈子的性格戏称他为“湿人”。
“天已黑了,而手上的表才走到6点12分,究竟是表走慢了还是天黑得太快了?室外,狂风大作,树枝乱摇。呼呼风声,飒飒树叶声,不绝于耳,间或几道闪电,劈开黑暗的天空。乌云压顶,天似锅底一般黑,而四周却是曙白色。间或,雨丝从窗外飘进,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临窗外望,闪电时现,一近一远,雷声暗响。俄倾,“哗哗”雨声响起,雷声在天边不时炸响。雷声消失,闪电即现,闪电一隐,“轰隆隆”的雷声又由远至近滚滚而来,如此交相替换,反复不止。
教室里同学们衣衫飘飘。约十分钟后,雷声越来越大,闪电越来越明,六七秒钟便有一道闪电拉开。
此时方觉身上略微有点冷。
7点左右,雷声依旧,闪电依旧,雨小了点,天空渐渐变为深蓝色,当闪电拉开则立即变成了银紫色。
7点10分雷声似战鼓,一波接一波,闪电也一道接一道,好像有人催着天兵天将下凡除妖捉怪一般,紧锣密鼓10分钟左右,雷声停了,闪电歇了,天色明了,而丝丝细雨则变成了倾盆大雨,蔸头浇下,将天地包了个严严实实……”
——以上摘自甄逸凡11月2日观察笔记。
7点半《新闻联播》刚播完,班主任徐老师匆匆从外面赶来给大家宣布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刘雨轩同学因病休学一年……”其他的话,甄逸凡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耳边犹如外面刚刚过去的雷声,轰轰作响,一瞬间,他的心也跌进了窗外的暴雨中……
新调来的同桌也是一个女孩子,姓林,高高的个儿,不胖不瘦,临近一个地区城市人,据说父母在一座国内综合大学教书。她和每个同学打交道,都是一脸的淡然,常常给人一个微笑,很少看见过她像其她女同学那样开怀大笑,浑身上下,透出一份闲静淡雅的气质,有点古书中“小家碧玉”的味道。也确实,除了努力学习外,也没看出她有啥特长或出彩之处。开始两周,两个安静的人几乎没有搭话,各忙各的。甄逸凡又陷进了那些诗词中,时不时沉浸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想像里,别说自习时间,就连上课有时也没认真听。而同桌这个女孩则真如宿舍里晚上有些人议论的那样,是一个典型的乖乖女,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认认真真地记笔记,就是自习时间也认认真真地复习、预习,连一些课外书也很少看。新同桌和他犹如互不搭界的两条平行线,即使偶尔交集,也只是淡淡的两句闲白话。
可能甄逸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姓林叫依婷的同桌女孩,这个同桌了两周总共还没讲过三句话的女孩,会成为他今后怎么也无法忘怀的那个人,哪怕一生一世!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过得飞快,这个冬天来得有点早,元旦刚到就飘起了雪花。甄逸凡这两天很高兴,他的《贺卡入梦》,被《星城晚报》副刊采用了。“遥遥的一份祝福/淡淡的一份温情/飘向你/也飘向我/载着雪花的温馨//雪花飘落/化入你的梦中/新年的祝福/便永不消融。”虽说只有短短几句,在报纸上也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毕竟是他走进中专后被校外官方报刊采用的第一首诗歌,至少证明他这几个月来的诗歌梦不是“白日梦”。拿到稿费的当天,他邀老乡到校外打了顿“牙祭”。
不过,这段日子对他来讲,比欣喜更多的是苦恼。学校《莽草》文学社团89年因故被停刊,这些年随着校园文学的兴起,周边的大中专院校都办起了文学社刊,学校学生科也准备恢复《莽草》文学社。公开竞选社长的公告早已张贴,本周五是报名的最后一天。甄逸凡爱好文学,也有些功底,自然想去竞选社长,以便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可一想到要在阶梯教室面对数百名师生竞选演讲,他就有些心痛气短,不说他的普通话讲得好不好,单就那阵势,他就怯场。要知道,在家乡那所乡镇中学,可是不知演讲是啥个搞法啊。面对这些都市同学,他也知道自己的组织能力、协调能力和演讲口才都是远远比不了的。有时他苦恼的直想骂娘,这个中专,真他妈的变态,藏龙卧虎的太多了,不看别的年级别的班,单单就自己身边的两个同桌,一个父母在省政府上班,一个父母在全国重点综合大学里教书,也不知他们这些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自己的乖乖女放进一个区区中专就读。要知道,就是甄逸凡这个农家子弟,要不是因为家里父母供他们四个兄弟读书负担太重,早就去县一中读高中考大学了,不讲光宗耀祖,至少考个大学出来分配的工作都要好些啊。
“还在犹豫么?你那么喜欢文学,我相信你肯定行!”,校舍大门口,同桌林依婷拦住了他。他闻声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个同桌几周来却几乎不搭言的女孩,正微笑着,瞪大着眼睛望直视着他。一身火红的风衣,一个微微的笑靥,在这寒冷的冬季,那微笑恰似一朵初绽的蓓蕾。
蓦然间,甄逸凡的心里亮堂了。那粲然的笑容所蕴含的一切,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心中所苦苦寻觅的么。笑靥如花,犹如一道美丽的风景,从中间,甄逸凡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竞选社长演讲时,甄逸凡第三个上台。在台上,他看到了台下正中身着大红风衣的她,微微的笑,眼神中浸透着的鼓励与赞许,还有她身边一些班上来给他鼓劲的同学。他一下子就放开了,大胆地讲起自己当社长后的规划来,也讲了一些自己对文学的痴爱和写作的感受,整个演讲,虽然说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很流利,也颇有激情。最终尽管未能当上社长,但或许充当评委的老师和学生会干部感觉到了他对文学的痴爱与激情,一致同意他担任文学社的主编。
看着讲台上正讲得神采飞扬的甄逸凡,台下的林依婷也是无比的兴奋,潜意识里,她好希望这个山里来的孩子,这个几周来一直忧郁的男孩子,此后一直这样充满阳光喜悦和自信的神情。她也奇怪自己的心里,按讲,她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个男孩。自小严谨的家教,养成了她认真内涵的性格,很少主动招呼别人,也不愿凡事麻烦别人,每次宿舍里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都只是静坐一边,安静地听着,有时也笑笑,却极少插言发表自己的看法。以前未同桌时她也听同舍一些女生议论过这个男孩子的诗,听说诗中有时有些涩果之类的一些诗句,有些句子甚至让她听了都脸红。这种性格,也让一些同学尤其是男同学觉得她有一些冷漠或高傲。她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当时怎么会跑去,在宿舍门口,在风雪中等他自外面归来时对他讲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要讲的话,明明是同桌,课间、自习时机会多得很啊,可偏偏选择了那天,那个场景,还等了不短的时间。真是不明白,或许,她只是希望同桌这个男孩子脸上多点阳光,眼神少些忧郁吧。
少女的心思啊,谁能说的明白?其实林依婷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自己矛盾的心理,少男少女,哪个不是心中有一个梦呢?哪个不爱热闹呢?哪个又不想引起异性的关注,或送上一份异性的关怀呢?只是她从小父母管教很严,很少与同龄人玩,这些习惯长期下来,遮盖了她少女的心性罢了。而少男少女的心性,又怎么会被永远的遮盖呢?这些天性,总会在某些时候显现出来的,无论它以隐性还是显性的方式。冬天的积雪,不管再厚实,总会在春天里融化,而种子,哪怕隐藏在再深的土地下,也会破土而出,在春雨和阳光的润泽下,蓬勃生长。只是,林依婷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一个善意的帮助,会给她今后的校园生活增添一些小小的麻烦,也给她一生带来了一些无法忘却的记忆。
自负责文学社校刊主编工作后,甄逸凡更忙碌了,休息时间常常泡在文学社办公室里,但他与林依婷的交流却逐渐多了起来。自习时、去食堂吃饭的路上,两人常常在一起,话不多,却再也不像以前的两条永不搭界的平行线。有时水压低,遇到五楼的女生宿舍停水时,他常常会及时给她送水上去,从来不需要提醒,也从来没有遗漏过。寒假很快就来了,为了财产安全,宿舍里的东西都要搬到教室里,这时正是男生给女生献殷情的大好时机,也有一些男生自私地搬完自己的东西,抢个好的位置放好后就走了。整整一天,甄逸凡帮好几个女同学搬棉被、皮箱这些女生自己搬不动的重物,最后才帮林依婷,听她同舍的李思馨说,先前有男生要帮她搬,她谢绝了,她相信甄逸凡会来帮她的,没有为什么,只是凭感觉。林依婷自己将一些小物件都搬好了,只有几件搬不动的东西等着他,甄逸凡一肩扛着皮箱,一手夹着棉被,搬到教室时,林依婷正在那里微微笑着等着他。
临走时,她找他要了几首诗,他工工整整地抄了几首自认为还可以的诗,给了她。
进入腊月二十后,乡下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 “二十一,炒炒米;二十二,炸苞谷花;二十三,炒猪肝;二十四,老鼠子嫁姑娘;二十五,推豆腐;二十六,浪绿豆(面);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打粑粑;二十九,炖猪头;三十,综综有。”临近年关起,寨子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唱着这首童谣,“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过年有新衣服穿,有鞭子炮竹玩,还有很多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吃,别说小孩子,就是这些一年辛苦忙到头的大人,哪一个见面打招呼不是喜笑颜开。农村包产到户十年来,寨子里大多数人家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过年了,谁家不图个热热闹闹,欢欢畅畅,平时舍不得办的好东西,过年时都比着赛着办。就像那首街头巷尾孩子们唱的童谣那样,每家每户都数着日子抓紧了办年货,整个寨子洋溢着年节的欢快,就是年轻小伙子和妹子们的山歌,也变得欢快明亮起来。当然,忙碌之余,甄逸凡也不会忘了将这些欢欣的心情用笔记下来,将乡村里的年味写在信中告诉那个远在都市的女孩和其他一些同学。他相信,这一切,她和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正月里,寨子里更热闹了,先是初一初二几天到处走亲戚拜年,磕头,要打发(红包)。然后是唱花灯的,舞龙灯、狮子灯的到各家各户讨彩,表演完了,主人家只要打发几个糍粑或几捧炒米、花生作“礼信”,放一挂鞭炮就将表演的送往下一家,花费不多,却极为热闹。当然,也有个别有钱的会打发个块儿八毛的红包。表演的演员也是平日里做工夫的农人,大多是家家代代相传,并不靠此为生,只是年节里图个热闹,遇到家境不好没有打发“礼信”的,照样会跳支舞、唱首歌,只为给主人家祝福。
初六过后,按照习俗,寨子里请来了阳戏班子,在饲堂的大戏台上唱起了阳戏。演员吃饭由家家户户轮流安排,反正大年三十每家每户都办了好多菜,按习俗要吃到正月十五的,也不嫌多几个人。演员睡觉则固定在几个大户人家里,他们的房子宽敞些。至于请阳戏班子的钱,则早由村里能人们挨家挨户筹集好了,量力而行,多少不限,有时不够或想阳戏班子多唱几天,就由一些家里殷实些的人家再多出点钱。戏唱到动情处,或夫妻分离、或小儿丧父、或小姐离家出走或书生落难时,往往台上演员唱得声泪俱下,下面一些心肠软的老婆婆,就会将手中孩子们过年孝敬的钱抛上去打赏。也有一些刚刚富了的,借着由头看谁打赏的多,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上海滩富家公子为争名份捧角儿“斗富”一样。当然,没有谁会“一掷千金”,演戏的是平时劳作的农民,打赏的说到底也是彻头彻尾的农民,何况看戏的大都是本村人或附近村寨的人,相互间并无仇怨,“斗富”只不过为了图个热闹罢了。
短短的寒假,乡村日子过得飞快,甄逸凡好像还没有从年节的气氛中转过身,就要上学了。
正月十五元宵一过,甄逸凡踏上了返校的行程。
林依婷比甄逸凡先到学校。甄逸凡到寝室放下背包后,就去教室搬皮箱、棉被等日用品。一进教室,他第一眼就朝向她放东西的地方望去,一些提桶、开水瓶之类的简单用品已不见了,估计是她自己搬好了。她所在城市到这里坐汽车只要一个多小时,不像他光在火车上就待了一个通宵外加小半天。好在年轻人的精力充沛的很,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这不,刚下车顾不得擦把脸,他就匆匆赶来了。他先将她的皮箱搬回了她的寝室,寝室里只有李佳星一个人,“可能她出去玩去了吧”,他心里猜测,也没问李佳星,他只是一件件地帮她搬完了东西。随后,自然也帮李佳星搬了。一个男孩子,能随手帮就帮了。在山里,哪家哪人有了困难,有能力的都会尽力帮一把,有钱出钱,无钱出力,这已深深浸入他的心髓。
简简单单地吃个蛋炒饭,林依婷再次进车站看了看显示屏上的列车时刻表。那趟车,甄逸凡要坐的307次列车确实早早就进了站啊,11点15分,她还记得当时车站播报员播报了的,可怎么就偏偏没看到他人从站口出站呢。其实先前早上在汽车站下车时她都没有等他到站后一起去学校的想法,只是到校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教室和寝室,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了来火车站的想法,径直就坐公交车来了。当然,少女的羞涩也让她把脚步停在了车站广场上,只能紧张地盯着出站口,希望看到他时就像在校园里那样不期而遇,总不能让他同车次的同学看到自己一个女孩子跑来接他一个大男人吧,这也太丢人了。可却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怕不是搭了汽车晚上才来吧。她记得他曾告诉过她,他们县里有一趟直跑星城的班车,早上五点出发,晚上到星城,比火车还快些,就是票价贵,要100多元,而学生坐火车买的半价票只要15元。100多元对她来讲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这个山里孩子来讲就太贵了,相当于他一个多月的伙食费。
林依婷闷闷不乐地乘车回到了学校,哪也没去,直接回了寝室。一进门,她就发现了床边自己的皮箱、棉被。肯定是他回来了,她想。这时李李佳星也告诉她“东西老甄给你搬了,托你的福,我的他也帮我搬好了”。既然来学校了,她的心也就释然了,也没有下到三楼去宿舍见他的意思,忙着铺起床铺来。
晚餐时,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到了。大家打好饭菜就围着桌子吃起来,少数同学从家里带来了一些熟食特产,放在桌子中间供大家一起品尝,甄逸凡也打开了自己带的土家熏腊肉和霉豆腐。熏腊肉一打开,就飘出了阵阵香味,许多同学尝了一小块连呼好吃,有几个同学顾不得斯文争抢起来,大呼小叫的,旁边一桌的女生也围了上来,“狼多肉少”一瓶三两下就抢完了。
看一些同学没吃到,林依婷这个文静的女孩筷子都没插一下早就没了,甄逸凡叫大家等等,说还有。甄逸凡飞跑回寝室将剩下的4瓶都抱了出来,想了想,他又留了一瓶,刚才明明看到她一块都没吃到,她怎么好意思抢呢,那么文静闲雅的女孩。其实这腊肉,甄逸凡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从小不就是这么吃的吗,也没啥特别的。只是这时他只怪自己临行前装少了,想临出发前的那个晚上,他还埋怨外婆要他包这包那呢,嚷着说这腊肉早就吃厌了。其实这腊肉虽然是乡里常吃的腊肉,但也确实比市面上的好吃多了。
土猪是典型的黑山猪,土家人喂养了数千年的老品种,出肉率不高,一年从年头喂到年尾也只能长到200多斤。腊月里,这猪杀了之后,熬上盐在木桶里先腌渍几天,再抹上花椒粉和外婆自己用碓马舂的辣椒粉后,挂上炕,用柴火烟熏的。花椒粉先是将花椒用文火焙干,再用棉布包着用锤子一遍遍锤成粉。辣椒粉则是成熟时选择一个个饱满的红辣椒,挂在吊脚楼的思檐下阴干,用文火焙熟后再用碓马舂成粉。
又打开了三瓶,围过来的同学也有吃的了,连她,也吃到了几块,看着同学们吃得舒舒服服的,甄逸凡别提多高兴了,也后悔得要死。本来外婆给炒了很多,用油浸着,用罐头瓶子封着,放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走味的,可他硬是走时乘外婆不注意,从背包中撤下几瓶。
第二天,大部分同学都到了,有的忙着到其他学校走老乡,有的三三两两去校园后边的山林里玩耍,一部分同学则自觉地到教室搞大扫除。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教室里还是一片狼籍。甄逸凡忙完寝室卫生赶到教室时,一眼就看到林依婷一个人在擦窗户上的玻璃,为了擦最上面的窗户玻璃,她在书桌上面搭了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面扭着身子吃力地擦着。他快步跑了过去,“让我来”,一把抢过林依婷手里的抹布,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上小心地下来。甄逸凡爬上桌椅左手撑着窗棂,右手来回擦拭着窗户玻璃。林依婷也没有走开,她守在下边,双手撑着桌子椅子,生怕椅子晃动让他摔下来。一会儿,抹布脏了,就接过他递下来的抹布,洗净、拧干,再回递给他。就这样,两人一张张桌子移动着,一个个窗户变得明亮起来。擦完窗户,他们又扫起了地,她扫、她拖,他则搬动着桌子、椅子,一张一张地为她空出空位,然后又整整齐齐地摆好,一直忙到快五点钟。“吃饭去吧”,看看教室已打扫的差不多了,同学们也大多去了食堂,他邀她,并从书桌中取出昨天留下的那瓶腊肉顺手递给她,她微微红了脸,接了。
套用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开篇那句“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用在甄逸凡、林依婷这些少男少女身上就成了“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幸的日子总是慢慢难挨”。
晚自习时,她递给他一个信封,“不是早就给我回了信吗?”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虽然疑惑,还是接过信封当即打开了,里面是几张稿纸。原来是她要他放假时给抄的几首诗,诗上面有一些红笔的改动,还有一些评语。“这是寒假我爸托他们文学院一个老师改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的落款,那是一个省内很有些名气的现代诗人,只是不是特别喜欢诗歌的她可能不知道,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已。他很激动,却不晓得讲些什么,“谢谢”显然不够份量。他一字字看了那位诗人的改动处和评语“有灵性,文字功底扎实,望继续努力!”一瞬间,他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那味道,比初中时发表第一篇文章时爽多了。
她微笑着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欣喜的面容,她没想到自己能随手带给他这么多的快乐。当然,为了找那位诗人看看,她也是哭闹着吵了爸爸半天的。他转过头来,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她,也只是痴痴地看着她,望着她的微笑,望着她的眼神。突然,他癫狂了似的,抽出笔,埋头写了起来“少女的季节/被春雨淋湿了/眼神/垂下灼热的钓线/梨花是浮标/娇羞是诱饵/钓/钓出一个少年的梦。”潦草写完,他匆匆收了起来,连标题也懒得想,就叫《无题》吧。他的心则惴惴不安,他竟然为这个同桌女孩写下了一首诗!虽然一直喜欢写诗,有些情感比这还要炽热的多,可那毕竟只是对着幻想中的女神啊,颇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伟大诗人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有句名言“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可这次,他的心真的“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他很快地扭过头朝向窗外,有些不敢看她了。
开学一周后,班上重新编了座位,他们不再是同桌。但铃声一响总是一起站起身、一路去食堂吃饭,一起洗碗,饭后,无论回教室还是回宿舍时也总是同行,或一前一后相差不到1米远。从没有谁邀过谁,往往只是一个感觉,或是一道眼神就够了,一个站起另一个也会起身。就是班上活动或参加劳动,两人还是一样地默契,危险的、费劲的任务是他的,而她,总是默默地为他打着下手。没有谁刻意指派,也没有谁故意将他们分在一个劳动组,可却每每他们都成了一个组,相互配合着,仿佛天生就该如此,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本来这学期文学社的事比上学期多多了,他的任务也很忙,可他却很少呆在文学社的办公室里,常常将一些任务带回班上,去阅览室也少了些,除非她不在教室的时候。或许,看到她后心里安稳些吧,尽管没有交谈,也没有一起玩,许多时候,当他抬起累的发慌的眼睛,总能够接到她递过来的眼神或一个微微的笑。这,就足够了。
“春捂秋冻”这个城里长大的小丫头肯定不晓得外婆自小就告诉甄逸凡的这句俗语,他想去提醒林依婷在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不要随意减衣服,可又觉得不好开口对一个女孩子讲这些话。果不其然,第二天她就开始咳嗽起来了,一天不止,第三天早上更严重了。他偷偷问她的舍友也是他的老乡皇甫静雯,得知她竟然不晓得买感冒药吃,也是,作为城市里的独生子女,肯定在家一切听父母的娇惯了。学校医务室有种感冒药“白加黑”,效果挺好的,他以前感冒时吃一粒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课间他去医务室找校医开了几片,到教室后顺手递给了她,“早上吃白的,晚上睡觉前吃黑的,每次一片。”并接来一杯温水看着她吃了一片。第二天皇甫静雯告诉他,林依婷按时服药了,看状态,也比前两天好了许多,他才放下心来。
3月26日,甄逸凡逃课了,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班上一些诗歌爱好者,他们和附近学校文学社一些人约好了,在橘子洲头相聚,准备了烧烤、啤酒,计划以朗诵海子诗歌的方式纪念这位年仅25岁就卧轨自杀的天才诗人。这一切,林依婷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对他的逃课感到非常不解,甄逸凡虽然是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同桌时也曾多次看到他上课时偷偷摸摸地看课外书或写诗,可逃课的事他还是从未做过的。
她课间问了甄逸凡的同舍老乡兼好友老罗,老罗也摇摇头,告诉她也不晓得甄逸凡到底干什么去了。但也叫她不要担心,没什么事,几天来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舒服的神色。看着他空落落的座位,她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最终她还是打开他的书桌,取出笔记本为他记好了每堂课的笔记。他本来在诗歌上的时间就占了不少课时,她不希望他挂科。
晚自习时,他回来了,好像还喝了不少的酒,一进教室就被班主任逮住了,拖到办公室里训了半天。据说学生科对他们这次集体逃课的行为极为不满,准备在全校公开批评,还扣了他操行分8分。不过甄逸凡才不在乎这些呢,哪怕全校通报批评,为了纪念海子这个伟大的纯粹的诗人,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一天,他们大口大口喝着啤酒,面对湘江,迎着飒飒的江风争相背诵海子的《五月的麦地》《亚洲铜》等诗歌,爽透了、帅呆了。就是现在,站在讲台前被老师当众批评,他还浸着酒意,低声地背诵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开春以来,林依婷也早上5点多就提前起床了,围着桔园跑步,然后去操场上压腿,锻炼健身,碰到她,甄逸凡很是高兴。山里人的习惯让他早早就起床锻炼了,打小如此,到这所学校后他风雨不断,每天都坚持着跑步,有时也到操场上打打篮球、练练拳。常常他锻炼完回到寝室,这些城里长大的懒孩子才起床,一个个抢着位置刷牙洗脸。他希望她能坚持下来,像他一样,天天如此,这样,他们就又有了一个默契,一个相遇。每天早上一起床,甄逸凡就会在那个固定的地方看到正在跑步的她,也有时是跑了一个圈转回来才看到她,这一天都被这个早晨的相遇照亮,甄逸凡的日子总是充满着希望……不知不觉中,甄逸凡写起了日记,为了这个女孩,他不仅写了诗歌,也在日记本中记下了一次次有意无意之间的相遇、相会……他在日记本扉页摘抄了诗人白涣的那首诗《人总有那么一点点》“象菜园里的韭菜/不要割/让它绿绿地长着/象谷底的泉水/不要断/让它淡淡地淌着/象枝头的青果/不要摘/让它静静地挂着//也许/人总有那么一点点/忘又不能忘/说又不能说/象怯光的蝙蝠/扇翅于黄昏的角落//留着它吧/是酸/帮你消化生活/是苦/为你鉴别欢乐/是甜/给你添力加热/无论是祸/是福/或多/或少/留着/留着/不必追究/不必说破。”
私下里,甄逸凡写下了不少诗,有的刊发在文学社刊上,有的深藏在他的心底或日记本中,比如《你的眼神》“你的眼神/是一泓深不可测的水潭/你的笑容/是一杯沉醉岁月的甘泉/而你的身影/幻化成我昨夜梦中的彩蝶/舞姿翩翩//一阵春风/吹绿了路旁/是谁种植的相思树//绿叶/在岁月里疯长”。《无题之二》“我把我的欢乐/悄悄/嵌进你微笑的春风里//我把我的眼泪/默默/藏进你忧郁的眼神中//月下,星光中 /你的容颜是一束烂漫的山茶/装点我如梦的青春/跫音如一支古典曲子/盛开在我青春的每一个梦中。”《年轻的雨季》“那个梨花漫天的春天/世界白的透底/轻歌曼舞的柳絮/把温柔的吻/融化于你多情的唇/而你的凝眸/在那个雨季/深植于岁月//三月的雨/让思念/生根发芽。”
进入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不少男生穿起了短袖子,女生也穿起了花裙子,有些胆子大的男生甚至把凉席铺到了操场上或教学楼走廊里,就为了晚上睡觉图个凉快。甄逸凡起得早,经常看到操场上一些贪瞌睡的家伙还裹着短衣短裤倦缩着身子,或许是夜里的温度有点凉了吧!由于操场被这些不文明的家伙占了,早上起来到操场锻炼的女生明显少多了,偶尔有几个也只是在那边草丛中吊环下拉练着,好在差不多每次跑步时还能见到林依婷,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身子弱的女孩子,倒是出人意料地坚持了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男生们耐不住了,就老是往卫生间跑,只为冲个凉水澡。有时懒了手脚,加上卫生间条件简陋,没有挂衣服的地方,就只穿着内裤光着身子往里跑,冲个痛快后又跑回寝室换衣服。开始是晚上,后来中午也一样。由于学校招生分数高,学生不多,宿舍楼只一栋,一二三层住男生,四五层住女生。有时冲澡出来,身着湿漉漉内裤,免不了碰到上下楼梯的女生,这也不能怪这些男生,谁叫卫生间没有换衣服的地方呢。水龙头本来就少,人又多,要是你在那里换衣服,身边别人冲凉一桶水下来你就成了“落汤鸡”,何况男生本性就懒,不愿洗衣服呢?也许四楼五楼的风景“同样如此吧?”,只是大白天的,不可能有哪个男生敢壮着胆子跑上去偷窥“春色”。如此一来,男生身着湿漉漉的短裤碰见上下楼梯的女生也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一般不会碰到本班,尤其是自己心仪的女生,也就没什么怪怪的了。这种情况,甄逸凡也遇到过几次,
但今天中午,显然该他悲摧。他在卫生间冲了几桶水,把全身粘巴巴的汗水都冲走了,水珠儿还挂在微微发烫的皮肤上,那浸入肌肤的凉爽味儿,别提多带劲了,匆匆冲出卫生间欲进寝室换衣服,却不料一下子吓痴了。见鬼,竟然碰到林依婷正上楼梯,看着对面身上还挂着水珠的他,林依婷一下子也发懵了,两人就那样痴痴地面对着,竟然忘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半响,倒是他红着脸姗姗开了口:“不好意思,天太热了。”说完,做贼似的转身溜了。晚饭后,由于水压低,男生要帮女生提水上去,天天都是甄逸凡帮她提的,好像这成了他的专利。今天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提心吊胆地提桶水上去了,她在寝室,还有其他几位女生,他俩相互望了一眼就匆匆躲开了,话也没说一句,脸红红的,怪不自然。
这周,归林依婷他们团小组出黑板报,忙了一个下午还没忙完,晚自习又停了电,可以不上自习了。全校学生都随着电灯的熄灭欢呼连天,接着就听到“咚咚咚”的下楼梯声一阵紧过一阵。班上的同学大都走了,他们团小组的人也走完了,只剩下林依婷这个小组长还没动,她想把黑板报办完,可又不好意思喊那些已经走出去了的人。
甄逸凡默默地拿着蜡烛走了过来,为让灯光明亮点,他点着两支,点在墨水瓶的盖子上,一只手举着一只蜡烛来到她面前,示意她赶快画。她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在黑板上画起来,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她笔随心走,全身心投入到板书中,而他则两手举着蜡烛,跟着她的步伐挪动,那样子,有点滑稽。画了个把小时,看她鼻尖微微冒出的汗,他推说自己手举不起了,叫她也歇口气等会儿,然后匆匆跑下楼去了。
几分钟后他又跑了上来,顾不得坐下来踹一口气,递给她一瓶打开的冰镇汽水,等她喝了一大口后接过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小手帕递给她。在明亮的烛光下看的出来,这是一条他刚刚买的新手帕,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他的示意下,她又擦了擦鼻尖,然后将手帕叠好,收进了口袋里继续回头忙她的黑板报。一直忙到9点多钟,同学们早就走光了,整个教学楼黑漆漆的。他在前面举着那根还未燃完的蜡烛,指引着她下了楼梯。
出了教学楼他吹熄了蜡烛。天上,月朗星稀,一轮圆月将圣洁的月光渡满整个校园,他们穿过那片桔园时,五月夜晚的风吹得桔子树叶沙沙作响,不时还传来阵阵蝉鸣声,还有校园外农田中青蛙“呱呱”不停的蛙鸣声。
因为挨的近,有时她的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痒痒的,或许是刚刚下楼梯走的急了点,她的肌肤渗出细细的汗珠,透出一股子处子的清香。夜空里圣洁的月光,给两人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光辉。这一刻,清雅照人的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个身材高挑婀娜动人的女孩,姣白如玉的面容,五官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的柔和,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紫黑的深处闪着白亮亮的光,又好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鼻子微微挺着,樱唇红润丰盈。月光如水,美人如玉,这个让人多看一眼都仿佛亵渎了的女孩呵!他竟然痴痴的看呆了。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宿舍楼口,“你不上去吗”,直到她问他,他才醒悟过来,“你先上去吧,我还想走走,看看月色”。
甄逸凡又独自围着桔园溜达了几圈,这样的好月色,他这个小诗人不多享受享受才怪呢。不过他也没邀林依婷一起,刚才2个多小时的板书,她肯定太累了。何况,一个人的月色,自有一个人的诗意。
进入中专二年级,班上班风大变,一少部分以女班长叶冬梅为代表,抓紧一切时间上培训班考证,一门心思投入自考,打算在毕业前拿下自考大专文凭。另外大部分则转向了谈恋爱,或许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害怕自己的青春缺少色彩吧,把弊在心底的感情毫无保留地挥洒出来,生怕心中的那一个他(她)感受不到,仅在公开场合谈恋爱的就有陈祎与王曼瑶、王文斌与皇甫静雯、王浩与段雨菲、刘刚与夏曦等,暗地里谈的就更不知多少了。至于陈莯鸿,这个来自岳阳古城的优秀女孩,一个乐于助人,善良如水的女孩,早在进校第一年就和校团委的一个优秀学生干部谈到一起了,谈得死去活来的。心灵无比敏感细致的“小诗人”甄逸凡时常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女孩子的一喜一怒,也常感叹于这个女孩子对爱情的深深的投入。
年少无知的情感最真纯、最动人、也最可贵,因为她(他)不计付出,不求回报。
班上的文艺活动,经常以舞会为主,也许本意就是想为这些伤感多情的少男少女们提供一个互诉衷肠的机会吧。对于舞会,绝大部分同学尤其是男同学颇为欢迎,但甄逸凡不是很感兴趣,一来他本性喜静,二来他的骨子里还是无法摆脱那份山里孩子的自卑感。尽管在寝室里也偷偷和室友学了舞步,可他始终不曾也不敢上场,只是在一角静静地看着舞池里的男女同学。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他不喜欢跳,却极喜欢享受这份环境,听听音乐,看看别人跳舞,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舞会,成了男生试探女生的一个好机会,班上甚至传出一个善意的笑话,说是“粤歌王子”王卫国在寝室夜谈中自我嘲笑讲出来的“妈的,老子胆子还是太小了,今晚的舞会上,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去邀林依婷跳舞,却又一次次胆怯了,有几次,我都走到了她身边,张口却喊了她旁边女生的名字,等我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去邀请她时,舞曲却完了,舞会也结束了。”舞会上,林依婷、米梦娴、方雅、李思馨、柳依依等女生成为男孩子特别喜欢的舞伴,她们舞技好,又热情大方,颇受男生欢迎。看着舞池中的林依婷和别的男生翩翩起舞,他也没有心痛的感觉,反而为她的快乐而高兴。
早上第一节课的课前十五分钟,班上搞了个新花样,要求抽签抽到的同学给班上自己最钟情的异性写一封信,要突出收信人的特点,最好是大家从信中一眼就能看出是写给谁的,大家越容易猜对说明爱得越深,因为只有爱的深切,才能在信中对对方的特点描写的全面、具体,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副班长罗晋有幸第一个抽到,写了封情书,信很短“你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发辫,美丽的容颜,淡雅的气质,无时不刻不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现在只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识?”,落款为“你应该知道的人”,当他富有感情地朗诵时引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有的男生兴奋地双手拍打着书桌,全班同学都放肆地大声哄笑起来……。最后紧张时刻到了,罗班长邀请几个同学猜收信人是谁。“方雅” “不是的”罗晋笑眯眯地说,“柳依依”” “也不是的”杜伟略略有些失望,“米梦娴”” “还是没猜到” 杜伟再一次摇了摇头……又有两个女生提了几个名字,可惜都没有猜中那封信中的“女神”,看来罗班长和他的那个她一直搞的是“地下恋情”,保密工作还做得蛮好的。“老实交代,坦白从宽”男生们异口同声,罗班长犹犹豫豫地吐出了“前桌的李英梓”,一时间教室里笑声、掌声震天,真有味!
周末,学校团委和师大的团委在师大礼堂组织舞会,听说准备了丰盛的点心、水果,只是票很难搞,学校只有几十张票。林依婷费了老半天劲,好在校团委有位老乡帮忙,搞到了两张票。中饭后她喜滋滋地将一张舞票递给甄逸凡。甄逸凡正在看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看的正在劲头处,顺手接过,看也没看就将票放进了屉子里。这个憨家伙,他以为她给他发的是电影票呢。这学期林依婷当文娱委员,全班的电影票每次都是她发给大家的。“书呆子” 林依婷笑着骂了一声回到座位上,打开了那本他叫她看的《边城》。四点半,门外谷梦娴、陈莯鸿、柳依依等几个班上美女来了,“依婷,走啊,快开始了”。她站起来到甄逸凡身边:“我要走了”。“我没说不准你走啊”,他抬起头半开玩笑地说,“我是要……”她跺跺脚,有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真是个书呆子”,他好像听到她嘟哝了一句。
五点半,食堂开餐了,他抬起头来,发现她还没回教室。这时他才想起她中午递给他的票,一看,才明白她没讲完的那句“我是要……”还有骂他的书呆子。师大在河西,要转几趟公交车,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一个人怏怏的去了食堂,随随便便吃了点,也没吃出个味来。吃完了也没回寝室,直接去了教室。朝她座位望去,还是空空的,他的心里也有些空空落落的……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正是人生中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是心灵最为敏感多疑的时候。他们纯净透明的心,常常会因为异性不经意间一句善良的话一个温暖的举动而感动的一塌糊涂,也有可能因为一个无意的行为、一句无意的玩笑话而伤的一塌糊涂。在人生的道路上,这些初离家园年幼无知的少男少女对生活充满着憧憬和希望,他们满腔热情地追求着生活中的真善美。因为远离了父母兄长的爱,他们尝试着在身边异性中寻求温暖,也寻求着莫名所以的爱。他们用这个花季里独特的思考、张扬的个性、多彩的性格来拥抱世界,有真诚和幻想,也有困惑和迷茫,更有着美好的追求,却往往因为期望值过高和想象的过于完美而心路曲折,他们敏感脆弱的心灵,也往往会因由别人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而坠入痛苦的深渊。
看得出来,这几天同桌柳依依好像在某件事上受了很大的委屈,她脸色逐渐黯淡,近来时常烦恼。甄逸凡虽不明白其中事由还是好心开导她:“人有时是无意中伤害别人的,比如你那次……”话未落音,“你知道其中缘由不?”一句抢白,柳依依竟哭着跑出了教室。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的身上,旁边的肖刚笑笑“老甄,同情可不能胡乱施舍哟”,严琪也插了句:“看你还说不?”大家的目光怪怪的,好像他做了什么欺负柳依依的事。下课后,李思馨路过他旁边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别乱说”,叫他心底莫名生寒。一会儿后,舍友李思馨、林依婷,还有方雅都围过来劝柳依依,他也就识趣地走开了。
晚餐后,林依婷告诉了他事情原委,原来是班上的程秋前段时间经常与柳依依排练舞蹈,有感而发写了篇《共舞的日子》在班刊上,她们宿舍夜谈时不知是谁开了句玩笑,笑程秋自作多情。后来这玩笑话传到程秋耳内时就变成了柳依依笑话程秋自作多情,给了程秋很大打击,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心。顾于男孩子的面子,他也就在同学中讲了一些过头话。而这一切,只有柳依依一个人不知情,等传到她耳边时,已成了班上人人皆知的一个大笑话。为此无论柳依依也好还是程秋也好,两人都很受伤。方雅她们几个作为柳依依的舍友自是知道这个误会的缘由的,就先后找过程秋,帮柳依依解释,方雅解释时都流泪了,说这事没处理好可能会影响柳依依一辈子的。甄逸凡这才明白事中原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程秋这些天来老是阴着个脸了。
柳依依写那封信写了很久,写好后托人给了程秋。同时,也得到了程秋的回信,柳依依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告诉同桌甄逸凡说自己已经从那件事中解脱出来了,她和程秋两个人也和好如初,已是“风过水无痕”。其实风吹起了水面的波浪,哪怕只是微波荡漾,风过了、停了,水也静止了,可那水还是原来的水么?青春的伤口,恢复的快,也很容易结疤,可那疤痕却在今后的年月里不能触碰,一碰就痛。
第二天早上自由献艺,程秋早早拿来了吉它,上台自弹自唱起那首《沉默的羔羊》:“当别人误解我的时候,我总是沉默……给我一点酒,让我有勇气,向你吐露我的悲伤……”唱得很投入,有几处还因为激动而唱得跑了调,台下大部分人被他自弹自唱的投入情形惹得大笑,甄逸凡却欲笑无声。青春的许多故事,经历了,就会留下伤痕,不同的只是深浅罢了。和弦时柳依依带头拍响了巴掌打起拍子,随后眼圈红了,看得出来,同桌这位女孩强忍着自己的泪水。
事后听一些同学说,昨天一夜,程秋差不多没睡,独自在校园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弹了一夜的《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