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重,却终将被东边的曙光所刺破,犹如盖着黑布的鸟笼被人翻开了一个角,打开了牢门。
柳依依迈步走出国师府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关在黑色笼子里的鸟儿,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开心不已。
巫芷跟在她后面,回头望了眼大门,那里悬挂了百余年的国师府匾额,已然被摘了去。
她有些怔忪地站了半晌,直到柳依依转身来唤她。
看着对方那笑容满面的模样,她略略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喃喃道:“你看,百日之期已至,你也如愿出府了。我……并未食言。”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握紧了藏于袖中的红色药瓶。那瓶里装着断魂散,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可于三日里无声无息夺人性命。
昨日,巫启叫她过去时,说了许多,更是向她讨要了这断魂散。
她一时惊诧非常,以为他要自戕,却听他恨恨地说了一句:“既然圣上已不信我巫氏,那与天书有关的一切都不应该继续存在了。”
她初时没有听懂,却想到他为了天书一事莫名将柳依依软禁在府中百日,突然心中一跳,就鬼使神差地将那药瓶换成了无毒的长春散。
果不其然,她离开没多久,巫启便喊了柳依依过去。
等对方从苍穹阁出来时,她第一时间便去探了虚实,却在柳依依口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独属于长春散的药香……
国师府门前,柳依依看着巫芷脸上极其牵强的表情,渐渐收敛了笑意,向对方走近了两步。
她步履踌躇,语带不安。
“姐姐都知道了吧……你可是在怪我?”
巫芷被这一喊,蓦然回神。
她将那握着断魂散的手默默藏到了后面,缓缓地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巫氏……本就不该依靠一本书而活。你也……不该成为那本书。”
柳依依见她眸光清明,确无怪罪之意,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她上前牵起了对方的手,亲昵道:“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巫芷莞尔一笑:“自是尝遍百草,继续做我的游医。”
“姐姐要离开?”柳依依十分意外。
“我本就不常居京都,只是过年才会回来。这次要不是为了完成叔父的心愿,把你留在府中百日,我早就走了。”巫芷感慨道。
柳依依本想再多劝几句,却听见弟弟兴奋地叫嚷着,从不远处的马车里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姐,我可想死你了!”柳乘风埋头在她衣服上蹭了蹭,一脸懊悔,口中嘟囔道,“早知道要分开这么久,当初我就该留在国师府里陪你了……”
柳依依又惊又喜,揉了揉弟弟的发顶,抬眼一看,马车里下来许多人。
忠伯拄着拐杖停在马车旁,一脸欣慰。
“顾大夫与柳姑娘二人的感情可真要好,连柳姑娘暂避国师府一事,顾大夫都要跟过去,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两人真是契若金兰,令人称羡。”
谢云起翻身下马,从车里抱下妹妹谢紫珠,落在后面。
小姑娘一落地,也撒开了脚丫,一溜小跑窜到几人面前,“柳姐姐”、“顾姐姐”地叫个不停。
巫芷被他们喊得愣住,一时以为自己听岔了,不明白大家为何还叫她“顾大夫”、“顾姐姐”。
从答应叔父用迷药困住柳依依的那一刻起,她就设想过大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时会是如何炸裂,却没料到会是这般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就连那个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谢莽夫,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同来。
谢云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反问:“清扬说,这是你跟他暗中商议的。怎么,哪里不对吗?”
巫芷恍然大悟。还未出声,就听得柳依依急忙插话道:“对对,这次可多亏了顾姐姐了。不然啊,只怕我在国师府里连口水都不敢喝。”
巫芷无声地垂下了眼睑,右手在袖中不自觉又握紧了药瓶。
这时,车轮辚辚,又驶来了一辆黄铜雕花的华贵马车。
风清扬撩开车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柳依依面前,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定对方毫发无伤后,这才放下心来,一把将人拥进怀里。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他神情激动,一双墨玉眸子里水光荡漾,满是掩不住的愧色。
“哥哥,你怎么比我们还慢?”谢紫珠在一旁疑惑道。
韩硕跟近了几步,抱歉地笑了笑,特地看向柳依依答道:“主子如今被太子提拔为御史中丞,行各府各司监督之职,事务繁多。这不,才同太子议完事,就赶了过来,可还是来晚了些。”
谢紫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柳依依听懂了韩硕特意对风清扬未曾第一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作出的解释。还听出了自太庙一别后,风清扬对自己的担忧、思念,和隐隐的自责。更是看到了涤荡污名后,原本就该属于他的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