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侠啊,你知道我之前是受了重伤从未央城逃出去的吧。”她依然双手捧着那杯茶,茶水也依旧温热。
“嗯。”年轻少侠点点头,当初在开封,她就知道了的。
“那时,我本来是要死的,”拿茶盏的手拿得紧,“娘亲挡在了我身前。”
少年人没插话,只看了看眼前人,又低了眼眸看桌面。
“以前,那栋楼是娘亲住的,也是……我做回了城主,始终不敢再往里走,觉着累了,想她了,最多也只敢在这院里,坐一坐。”她说完这话看对方看着自己,浅笑了下,原本是想作宽慰的,但心痛太过,只能微低下头,装作喝茶,努力压抑克制。
不羡仙昔日的少东家,自小不是迟钝的人。
添了些新茶,不再看她,看回那月亮。
略沉了些的嗓音,缓慢说出的话,格外温柔:“不羡仙的变故里,没了很多人。对我来说那都是我的好友亲朋。”
“从小跟着我的小孩子,为了救大家,为了救我,没了。”
“那一夜前,她还在费尽心思地预备着我的生辰礼。”
“相识没几天的江湖大哥,救了我,没了。”
“他才答应了,带我去江湖看看。”
“我何尝不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而我,连他们的遗物都分不清是谁的。”
“就算是梦里,他们都放心不下我……”
再添热茶的是看了西楼,也随她看月亮的温无缺。
她知道的,她说这话是想安慰她,搅碎了心来安慰的她,她不能说出什么话再安慰回去。她的心,也本就是碎的。
“温城主本就比我通晓世情,盈盈姑娘也远比我聪明,论年岁,你也长我几岁,应该是比我更加明白,既然活了下来,该当如何的。”
眼前人望月,望的是残月。
月照眼前人,照的是良人。
“嗯。”城主看的不是月,聪明人没觉得受了少年人教训,应的心甘情愿。
少年人仍旧看着月,整个人沾了少许月光。
她轻声喃了句,两人间能听清楚,只轻声,却难掩其中低落。
“月缺太难圆,何处不羡仙……”
世事总难全,她清楚明白,她也明白清楚。
喝完了茶,温城主没有再多坐,随着年轻少侠一起往住处走。
“好大侠啊,你为什么特意来找我啊?”她两一道走着,随便说话。
“我是来找元宝的。”年轻少侠随着交往,也越发会了她那说瞎话的才能。
“你找元宝带龙眼茶?”显然是年轻少侠学的有些青出于蓝了。
“怎么不能?兴许它喜欢呢,我还打算跟元宝彻夜长谈的,你喝了它的茶……你们未央城说,白财神能实现人的愿望,劳烦城主变壶茶出来,赔给我吧?”她说着停了脚步,冲那位被她说的愣怔的无缺城主伸手讨茶。
“分明是你倒给我的!”温无缺顺手将手放过去那人掌心,空拍了一下。
“我可没说是给你的。看来城主是打算赖账了。”故意说的无奈,自然将放在手心的手牵住,接着走路。
“你……”她是真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话噎到无话可说的一天,转而又问了声,“好大侠啊,你现下,有什么愿望吗?”
“有啊。”她回答的很干脆。
“什么愿望啊?”实现人的愿望,她当然做不到,但这个人有什么愿望的话,她是真心想尽量帮她实现的。
“我啊,我想帮,那些我想帮的人,我想能保护,那些我想保护的人。”这话她说的很平常,应该是早就深埋心里了,说出口都不需要再想。
“嗯……好大侠啊,你想保护的人里,会不会有盈盈啊?”她两在一起,脸皮薄的大概率不会是她,见那人没立马回答她,“难道没有盈盈吗?”
“温城主身居龙潭,出入虎穴,身边危机四伏,我哪能保护她,太难了。”知道对方是跟自己开玩笑,她说这话时,边说边摇头。
温无缺本来就是故意闹她的,听这答案也算让自己安心了点。
失落,应当没什么好失落的。
“我相信,温城主有足够的智谋。”
“所以,烦请温城主,自己要好好的。”
她话说的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温无缺听她这么说,不自觉笑了出声。
牵着的手自然地晃着,不算松,不算紧。
“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在我,有能力,能保护你之前。”
未央城,城主住的地方,在夜里大多是亮堂的。
会逃跑的,一直都是年轻的少年侠客。
灯火之下,少年人的神情,少年人的眼里,全然是坚定认真。
“嗯。”从来不需要人保护的人,可能是敌不过她这份真情,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出于真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了头,轻轻应过她一声了。
承诺一出口,就如同覆水,难收。
少年人听了她应的话,像是放下了心。
少年人嘛,好骗。
这个人对她来说又是尤其好骗。只要自己说的,这个人就会信自己。
当然,她也不是骗她的。
这个人这副明晃晃的模样,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难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