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蝉鸣,下课铃响,熙熙攘攘的高中生打闹着去上体育课。
外面的太阳很烈,把走廊上的紫罗兰晒得垂头耷脑。裴湛抱着本数学真题集,缓缓往操场走。他想起自己刚到陈嘉澍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他妈把他往门口一丢,就像送瘟神似的往前推。
“这是你爸的姘头家,他花五百万买你当他儿子,”她在背后说,“你以后姓陈了。”
裴湛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自己被卖了。毕竟他爸死了,没人管他妈了。裴湛他爸是跳楼死的,入土为安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堵债的人找上门,没钱还,债主就嚷嚷着要把裴湛拉去卖器官。
闹急了,他爸就从楼上跳下去了。跳下去的时候,他妈还在赌钱。人没救回来,家也散了。
裴湛他妈赌钱欠的债还不上,要债的来催命,她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没两天。他妈穷途末路地扶着裴湛的肩膀说:“不然你去卖血?你爸以前也卖的,你这血型少见,特别值钱。”
裴湛被吓得哭。
他妈就给他两巴掌,怒吼:“不想卖血就卖你自己,你爸那姘头找上门了,说五百万买一个你,我把你送他家去,他替我还五百万的债,还白送我一百万。”
她说,六百万,卖一个儿子,不吃亏啊。
新中国建国整整六十九周年,人类精神文明在打倒地主老财,摧毁长工文化,经历经济政治飞速发展之后,终于迎来了它别出心裁的开倒车。裴湛居然就这么被他妈给卖了。
这别墅好高,还在山里,外面看着跟个中华园林似的,裴湛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后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说:“喂,小孩,哪家的,新搬来的不认路啊?”
裴湛转过头,看见两个抱着篮球的少年让站在树荫下。跟他打招呼的那个笑眯眯的,个还高,像只大号萨摩耶。
显得旁边那个格外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的那个就是陈嘉澍。
大概是有些人天生就鹤立鸡群。陈嘉澍当时明明跟裴湛同岁,但长得就跟个要窜天的杆一样高,大概爱运动,大汗淋漓的篮球服下能看见分明的沟壑。他那纡尊降贵的劲儿看着就不好惹,啰嗦都不想多啰嗦,瞥了裴湛一眼就直接跑家里洗澡吹冷气去了。
少爷很含蓄地表示了,他不待见裴湛。
这种不待见持续至今,依陈嘉澍当天心情划分严重程度,心情好就把裴湛叫过去说两句话,不好就让裴湛滚远点。裴湛刚搬进陈家的时候,更是遭受了陈嘉澍长达半年的“视而不见”和“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在外,陈嘉澍也不会厌恶得太明显,就是整天对他不咸不淡的,也让他叫声“哥”。
高二下学期的体育课没什么高强度运动,老师让绕操场跑了两圈就自由活动了,爱玩的玩,爱聊的聊,爱刷题的找个拐角刷题。
裴湛抱着数学题册窝在一边研究。
他也不是想刷题,是不刷题实在跟不上,华腾的教学质量很高,高一高二就学完所有高中知识,高三学生直接准备竞赛或者出国,什么都不准备的,就开始一轮复习。裴湛作为一个插班转过来的,根本跟不上教学进度。
至于体育课的活动——
裴湛看了一眼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陈嘉澍。
他还是不去讨嫌的好。
下了课,三三两两的学生回教室,裴湛正揣着不懂的题准备去问老师,走廊里忽然发出一声大笑。
裴湛回头。看见丞德正一蹦一跳地拿着张纸撞进人堆。他勾住陈嘉澍的脖子,看着那张纸大声念道:“陈嘉澍同学,我喜欢你很久——”
……
不知道是谁在年级公告栏上贴了张情书,写给高二(1)班的陈嘉澍同学,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
年级主任迟迟赶来把情书没收,一堆上学上疯了的熊孩子才回去好好上课。下课后丞德也没放过陈嘉澍,说:“你小子挺受欢迎啊,那字写的不赖,恐怕是个大学霸,哪个妹子这么喜欢你,能把情书贴年级公告栏里啊?”
陈嘉澍神色冷淡:“谁知道,写字好看的人多了。”
丞德想起来那封情书,说:“好肉麻哦。”
陈嘉澍心烦地说:“那你还念?”
丞德笑嘻嘻:“那不是想看看周围人反应吗,我念了不是正好给你把写情书的妹子揪出来。”
“是吗?”陈嘉澍远远看着教室角落埋头刷题的裴湛,看似在刷题,眼里却透着一股六神无主,半天也没见动一下笔,“那你看出来是谁了吗?”
丞德到处看,说:“看不出来,只能从字迹上下手了。”
陈嘉澍收回目光:“嗯?”
丞德扒在他桌上,说:“你不觉得那字很眼熟吗?”
陈嘉澍反问:“哪里眼熟?”
丞德压低了声音,说:“那不是很像我们班储妍的字吗?”
陈嘉澍皱眉:“储妍?哪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