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初实在没有办法。
如果不采用这个办法,只能把族中所有人的魂魄都分出一点来,那会伤害所有人。伤害一人自然比伤害所有人好,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隐藏原因。
钟烨记得钟知行无奈的表情,一向稳重又风轻云淡的中年人,那时挣扎又彷徨。他敢肯定,若不是钟知行的魂魄不契合,肯定会瞒着所有人,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那时钟烨心里出奇地平静。
他说:“好。”
这里面的具体经过,夫诸不知道,她现在只是震惊又愤怒:当初镇压自己的魂魄来自钟烨,那他的血当然也不可能给自己提供滋补,只会进一步加固封印。
她被耍了。
感觉到箍住自己的无形束缚又紧了几分,她一腔怒火熊熊燃烧,最终却只好被迫熄灭。神兽拿得起放得下,反正她的生命还有很长,没必要和一个小天师置气。
她无奈地叹一口长气:“行,算我倒霉。”
对面的钟蔚本来怒气滔天,提剑就要砍他,忽而察觉到封印非但没有松动,反而更加坚固,不由得顿在原地,怀疑地瞪大双眼。
他听过族中各种各样的传言,信口雌黄的,有理有据的,博人一笑的,东拼西凑的,数不胜数,当今的异常情况让他联想到其中一个。
钟烨并不理会,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等等!”
钟蔚叫住他。
“你……”他沉吟几秒,声音带上怀疑和颤抖,“你,你是…?”
钟烨没有回头。
“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钟家人。”
钟烨猛然睁大眼睛。
钟烨的血液加固了夫诸的封印,这里面的联系已经清晰无比。
而他听过的那个传言是,钟知行收养了一个孤儿,为了镇压夫诸,抽出他的魂魄,牺牲了他。
他从来对此呲之以鼻,族中的几个孤儿都活得好好的,当初牺牲的天师也都是直接死在夫诸手下,有目共睹。不知是谁刻意造这种谣,没趣。
但现在……
他无法控制自己再往下想。
心脏震动不已,眼前分明飘着一句话:那个传言,可能只有最后一句是假的,孤儿没有死。
甚至,可能,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哪里料到会牵出这样一段往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分道扬镳的发小,钟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佼佼者,竟然不是家里亲生的。
曾经最为愤慨的事情也露出真相,他以为忘恩负义的懦夫,其实为那场战役做出了沉默的牺牲。
他涨红了脸,吞吐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为什么不说?”
“没必要。”
钟烨说完,依旧不曾回头,迈开脚步。
为了镇压夫诸而死去的同伴们已经够多了,他不想提起往事,也就不想提起那段时间的任何事。而且,钟蔚生气远离他未必不是好事。他们观念不同,若过于亲近,将来生事,可能对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
身后一片死寂。
钟烨走出千户山,停在潺潺流水边,偏头望去,就像曾经无数次看见过的那样,飞琼碎玉,光波潋滟。雀跃的鸟儿自由翱翔,摇动的树枝筛落金色的阳光,自然界的风光在眼前铺开画卷,美不胜收。
钟知行对他说过,二十年前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溪水边捡到了钟烨。
一般弃婴会被送给孤儿院或好心的村民,但他很合钟知行的眼缘,后者力排众议将他留下。那时他体弱多病,钟知行耐心抚养,教他学书写字,处事做人。
此事未曾特意遮掩,但那一辈长辈很少提起,似乎想刻意遗忘,同辈年龄小,更不知这里面的秘密,钟烨的优秀,也足以堵住一部分人的嘴,久而久之,大家都下意识以为,他是钟家的亲传弟子。
沉封的真相。
钟烨走出千户山,回到祖宅,听说钟知行在找他。先去了钟知行的房间,没见到人,再去到议事堂,仍旧空无一人,正想离开,眼角暼见角落一个黑黢黢的门洞,正好被柱子遮掩住,不甚显眼。
这是哪里?
天师祖宅图谱中,可没有这个地方。以前也没见过。
抬腿靠近,阵阵寒气逼人;试着踏步进去,踩到的青砖露出淡白色痕迹,宛如自动感应装置,由近及远,亮起淡蓝的寒光,映出尽头一方较暗处。
他一路走进去。
“伯父?”
环境暗沉,光源只有钟知行手里一符箓火。
他正背对钟烨,面对着什么低矮的东西,听见声音回过头,和蔼道:“烨儿,你来了。”
钟烨也燃起一折火:“这是哪里?”
回头看看身后幽深的小道,再看看四周豁大的空间,墙壁用砖石垒成,散发着朦胧到几近没有的暗光。
他看见钟知行身前是一口井。
井口圆大,很难说曾用来关押什么,边缘有符箓灼伤的痕迹,十分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