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其悦无所谓道:“那又怎样,我们班很多人都抽,不要这么少见多怪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也抽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展眉冲他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懂不懂?”
一边说,她试图吐出一口烟圈,却被呛了一下咳起来了。烟雾里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仍是稚气未脱的样子,却总是做出成熟的样子。
时其悦咳了一阵,见他不说话,又说:“哥,来都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吧。”
时子骞似乎不适应她突然的亲昵,上下扫了她几眼。
时其悦立刻读懂了他的疑惑,说:“怎么,吓到了?上次你送了我生日礼物,所以我决定叫你哥了。反正时其乐也不在乎我叫不叫他哥,我就把这个称呼让给你吧。”
时子骞淡淡道:“要当你哥还真容易。”
“那怎么办呢。”时其悦说,“又没人对我好,就会这么没原则啊,别人给一颗糖就骗走了。”
时子骞看了她一会,走过去坐下了。时其悦特熟练地递给他一根烟,时子骞没接,而是扫了一眼她含在嘴里那根:“掐了。”
时其悦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将它按灭在木质的长椅上,而后随手把烟头丢进花丛里。
时子骞看着她的动作,皱眉,“你就不怕被发现。”
“谁会发现啊?哦,你说那些工人吗,谁会这么没眼色往爸跟前讲。”时其悦满不在乎,“况且,发现了又怎么样,这花园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谁能说这是我抽的。”
她偏过头去看时子骞,眨了一下眼:“而且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是你丢的。”
时子骞说:“我戒了。”
“戒了?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了啊?”时其悦满脸不信任。
时子骞没理她。她也不在意,盘起腿往椅背上靠下,发了一会愣,忽然说,“我今天去找我妈了。”
“嗯。”
也许是月色温柔,也许是总也没找到过一个可倾诉的人,时其悦突然对着前方空荡荡的花园顾自说起了话。
“我之前很恨爸,因为他跟我妈离婚,离婚后还强迫我跟着他,非要抢抚养权。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我不喜欢祝青,不喜欢那俩烦人的小孩,也不喜欢你。”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其实我不应该不喜欢你的,明明我俩在这个家里是最像的。”
时子骞没做声,也没反驳。
“爸根本就不缺小孩,这个家这么多孩子了,已经够多了,多得我快烦死了。所以我经常想,他又不需要我,离婚的时候干嘛不干脆让我跟着我妈。”
“可我最近才知道,原来他们离婚的时候根本没争抢过抚养权,那时外公说男孩必须要给他们,女孩不要,所以我妈就要了时齐乐一个,我就被顺势分给了爸。”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不信,所以我今天去问我妈了。我妈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我看见了。我问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是不是不肯要我,她说没有不肯要我,只是两个孩子对于她来说太多了,她只能选一个,所以她选了时齐乐。”
“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时其悦说。
“今天爸来接我的时候我听见他们两个在讲话。我听见爸问她,既然孩子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要不以后就让两个孩子都跟着你吧。”
“你猜我妈说什么?”她说了一个问句,却又立刻自问自答道:“她说,凭什么。”
“我妈说凭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她说你想干脆全甩给我自己落得轻松是吗,你想得美。”
“不是说孩子是上天给父母的礼物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在他们看来比较像是是上天的惩罚,他俩都怕自己被罚得太重,这样就吃了亏。
时子骞没法回答她,只能沉默着。好在她也没等他回答,又顾自说下去了。
“你看,其实他们根本都不喜欢孩子,也不想要孩子,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累赘。所以他们当时干嘛非得生我呢?生了又不想要。”
她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忽而又侧过头,问:“你呢,当初你妈和爸离婚的时候想要你吗?”
时子骞靠在长椅上,看着夜空。
“不想。”他说。
祝盛和时遥生之间的纠葛很复杂,两个人离婚的时候他才只有五岁,那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遥远,远到他连祝盛的脸都快不记得了,只是偶尔看到祝青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们俩姐妹其实长得很相似。
但这些他都不会对时其悦讲,她只是一个刚满12岁的小孩子而已。时子骞偏头看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透亮的玻璃球,冷冷清清,透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孤独。
时其悦没有说错,他们俩有的时候确实很像。
时其悦她母亲是时越生的第二任妻子,如传闻所言她确实是某个大领导的女儿,虽然如今那领导已经退居二线,但在早些年很有些能量。至于时越生和她的婚姻中间有没有那些钱权的勾连就不得而知了,时子骞对这些事情厌烦的很,从没探究过。
他俩的婚姻也没持续多少年,很快就因为第三者的插足两人离了婚,婚内的两个孩子一人一个。
至于那个第三者,便是祝青了。也因此,时其悦从很小就开始被迫每日和破坏自己家庭的第三者同住一个屋檐下。
时其悦听到他的答案,嘲弄道:“你真可怜。”而后很累一样仰倒在椅背上,叹息般轻声道:“我也是。”
可怜吗?也许是吧。其实他早就没感觉了。
天际月光如练,静静播散着清晖。时子骞看着那轮遥远而明亮的弯月,渐渐出了神。
时其悦没再讲话,她跟时子骞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话可说,两个人虽然算是兄妹但其实很少接触,在家里向来是把对方当空气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她竟然对着他说了这么多。
她也跟着开始发呆,耳畔却忽然响起时子骞迟疑又困惑的声音。
“时其悦,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我吗?”时其悦半天才反应过来,脸皱成一团,指着胸口惊疑道:“你是说有问题要请教我这个刚小学毕业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