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屿白的眼睫剧烈颤抖,苦苦隐藏的秘密被她一语道破,霎时间,他大脑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卧室一片寂静,邓绥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说话,仿佛也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短短一分多钟,何屿白想了许多——
邓绥与他说分手时的茫然震惊与争吵哭求,伴着酒精日复一日麻痹自己的颓废时光,得知邓绥在国外另有新欢又亲眼见到两人相谈甚欢时的心生绝望,了无生趣下的自残行为与耳边萦绕的失声呐喊,以及再醒来时父母眼底的哀伤与强颜欢笑……
在那以后,他又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沌时光,腿也是那个时候摔断的,是从雅苑二楼的阳台掉了下来,或许是不小心,也可能是有意为之,他的脑袋太乱,自己都搞不清楚当时是怎么想的。
过去几年的各种片段纷纷在他的眼前闪过,零散而琐碎,传递给他的情绪大多数都是负面消极的,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几分,眼角悄然染上晶莹水润的光。
何屿白用力眨了眨眼,才逐渐恢复了镇定,他十指交叉在一起,与此同时,大脑里正在飞速转动。
——邓绥说得如此清晰直白,显然是从哪里确切得知了这些往事。
他唇瓣抿起,微微泛白,心里因为预判不到她接下来的话语而感到隐隐不安。
邓绥率先平复了情绪,轻叹一声。
不待何屿白做出什么反应,只听邓绥说:“虽然这样说很自私,我也不该这样想,可我还是很高兴,也很庆幸,庆幸原来在你的心里面,我是很重要的那一个,为此,你不惜放弃你的父母家人。”
“不是都说,人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渴望得到什么吗?我又是一个很贪心、很贪心的人,因此想要得到东西就更多了……”
何屿白眸光微动,跟着沉下思绪,却没有打断她,而是竖起耳朵耐心倾听,他有感觉,接下来的这一番话,是邓绥的真心话,也是邓绥平常不会轻易说给他听的话。
“从小到大,我饱尝了没钱的滋味,便想拥有足够的金钱与地位,没得到以前,不惜一切,迫切地渴望得到,等有朝一日终于得偿所愿……”大概是深夜里足够扰乱人的心绪,有些话,邓绥不知不觉间说了出来,此刻也不觉得多么后悔,她略一停顿,眼睫垂下片刻,又缓缓睁开双眸,这才继续道:“可有朝一日得偿所愿,却发现这样自己仍然不满足,我心底又开始向往一份始终如一又深沉炽烈的感情,是只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感情。”
“在父母身上,我没有得到过,在孤儿院里,我没有得到过,而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也没有人会这样待我,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她的身边也有家人和爱人,过去我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近日却恍然发现,我还是很在乎的,我想拥有那样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自失一笑,似在嘲笑自己,连嗓音也越发低了。
就在此时,邓绥突然间手背一暖,她低头一看,是何屿白握住了她的手掌,只虚虚地攥着,力道很轻,却足以让她感觉到上面的温度。
不知何时,何屿白低垂的头颅重新抬了起来,正默默注视着她,眼底神色难辨。
邓绥从其中察觉到了他潜藏的关心与担忧,反手回握过去,蹙起的眉宇逐渐舒展开来。
何屿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是喃喃出口:“那你如今找到了吗?”
闻言,邓绥徐徐勾起一抹微笑,眼眸在他英伦出尘的脸庞上一寸又一寸着扫过,缓声道:“找到了,那份感情我一直寻寻觅觅,可原来它早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又被我抛弃过这样久。”
何屿白被她这样看着,脸颊不禁升起阵阵热度,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下一刻,又被一只纤长柔软的手给扳了回来。
“以后怎么样,我也说不准,可现在,我对你的感情绝无虚假。”邓绥端正神色,语气显得异常认真:“已经失去过,这次我不会再轻易说分手,毕竟以后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