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仪式安排在早上。
意外地,这天竟然下起了雨,天刚亮,陈潮就被叫去祠堂,说是新挖的土坟昨天夜里进了雨水,要去排水铺布。
等他回来,正好赶上早饭。
三十八桌的流水席长龙似的将祠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经过林屿身边时,陈潮很自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林屿就知道,那事在他这儿,算是过去了。
坐下时,林屿递给他一块毛巾:“擦擦。”
陈潮接过,往脸上随意抹了两把,笑着说:“等送奶奶上了山,你跟林叔叔就该走了吧。”
林屿“嗯”了声。
“你那校服早上我帮你收了,在我衣柜里,到时候别忘了换。”陈潮边说,边从几碟看相不佳的菜里,挑了两块还算鲜嫩的鱼肉放他碗里,“赶紧扒两口,不然坐车没力气。”
见林屿没动筷,于是问:“怎么不吃?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鱼吗?”
林屿:“有刺。”
陈潮:“……”
林屿最后也没来得及吃那鱼。
刚坐下没多久,他们就被叫过去给宾客下礼。礼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告知要送老人上山了。
腰鼓队、洋鼓洋号挨个吹打起来,棺木不知什么时候被抬到了祠堂外。
只听白事知宾一声“跪”,陈潮和林屿齐齐跪在棺木前。又听一声“起”,棺木在七八个轿夫的合力下缓缓架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林屿都来不及感伤,出殡队伍就已经浩浩荡荡上了山。林世泽坐在三轮车上在前面开道,陈潮撑着伞,和林屿走在队伍后列。
土坟离祠堂不远,约莫十五分钟脚程,路上新铺了石灰,行进还算顺利,只是下棺时出了点小插曲。
早上新铺的布不知为何有一角没遮住,雨水渗进了土坟。棺木沾不得水,要想在吉时前下棺,就必得有人下去拿桶子将水舀出来。
而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陈潮和林屿头上。
一来这事得孝子贤孙做,别人代劳不得;二来在场就他们两个小辈,没人忍心让连着两天没合眼了的林世泽再干这体力活。
所幸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很快完成了任务,只是上来时,两人浑身湿透,林屿还罕见地流了鼻涕。
林世泽让他们先回去洗澡换衣服,自己留下监工。
回去的路上,陈潮照旧给他撑伞,靠过去时却觉得他手臂有些烫。
“不舒服吗?”陈潮问。
林屿晃了晃脑袋:“有点。”
陈潮偏头一看,果然,那脸红得厉害。
两人匆匆回了家,陈潮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则从衣柜里拿校服递给他。等他出来,陈潮左一碗姜汤,右一杯感冒药地递过去。
林屿看着,人懵懵的。
陈潮:“姜汤祛寒,感冒药治病,都要喝。”
林屿僵硬地眨了眨眼,反复确认这是那从小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头的陈潮没错,“哦”了声:“你呢?”
陈潮笑了笑:“我本来就怕热,淋点雨正好。”
说完,就拿过自己的衣服洗澡去了。
林屿看他那稳健的步子,果真没事人一样。
感冒药喝了一半没喝下去,姜汤倒是一点不剩,状态明显好转的林屿坐在床上,突然冲浴室喊:“我手机呢?”
这两天事多,林屿没时间看手机,出门便没带。他记得那天临睡前手机是被他放在床上的,后来不见了,应该是陈潮帮他收起来了。
果然,陈潮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在抽屉里。”
林屿于是打开抽屉,发现里面不仅有手机,还有那天那个记得密密麻麻的小账本。
林屿对它的好奇心明显更大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他去翻看。好一会儿,像是被上面什么内容吸引了,连陈潮洗澡出来他都没注意。
他着急忙慌地合上本子,如同做了坏事一般。
陈潮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有意给他时间掩饰。
林屿不大好意思看他,眼神飘忽不定。
陈潮原本擦着头发,见状,缓缓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心里有些忐忑,像在期待他说些什么似的……又害怕他说什么。
可惜林屿始终沉默。
陈潮只得又把心里那点情绪收得紧紧的。他故作轻松地走到衣柜边,从里头拿出一小包东西,递过去。
林屿接过,还来不及问,陈潮便笑着说:“向日葵种子,送你。”
林屿疑惑地看着他。
陈潮补充道:“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开心。”
林屿这几天确实不怎么开心,一来参加的姨奶的葬礼,二来这几天确实忙得人心累,三来……是因为老爸说要把陈潮一块接回去吗?
林屿在心里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