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原有些迟疑,终究心中庆幸自己没得罪人,便也放松了警惕。
“就是一寻常妇人与一孩童,不过是咱们庄稼人的家务事,就不劳庄主费心了。”
“此言差矣!”纪胧明打断道,“这都无需问我这手下了,连我都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子。啧啧,那模样可真凄惨。你们是不知道啊,本庄主是喜清静的,偏这女子带着一啼哭孩童扰了我,我定睛一看,那女子竟是要被冻死了。”
“那他们现下在何处!”
那柔弱男子急急问着,语气中满是期待,却叫身旁那汉子拦了下来,唯恐他露了破绽。
纪胧明叹了口气,悠悠道:
“我不知那这女子身份,更不知那孩童来历,便将女子就地埋了,派人将孩童送到了临近的村里托了个好人家抚养。”
“这……这……”
“小兄弟!”纪胧明声音清脆,十分强势,“显见我是帮了你大忙啊,那女子都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儿叫活活冻死,想来是世上有叫她更痛苦之人了。若她想把孩子留给你,便不会带着孩子奔波,现下我为你处理了这桩事,你要如何谢我?”
那文弱男子如何敢应这话,只附和地低笑两声。边上那汉子极有眼色,急忙接口:
“庄主您这是哪里的话,我这兄弟向来和气的,对待妻儿亦宽厚,不过是家常琐事小两口闹了矛盾这才难看了些。不知可否透露那小儿的去向,我们也好……”
纪胧明料定他会这般说,轻笑两声道:
“你既说他宽厚,怎得妻子过世他竟不问问碑立何处?想来便是你也没将那女子当回事吧,既然如此何必要作出如此仁善的模样,难道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你们便会善心大发了?”
这话无疑戳中了他们的心窝,无一人能回答一二。
“我提醒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若要新娶,如今边去娶就是;若怕绝后,便不该这般造孽。各人缘法各人背,当心行事太过触怒上苍,那便真是无力回天了。尚春,走吧。”
马车渐渐开始晃动,边儿上却未传来那一行人的声响,想来是让自己这番话吓住了。
只有作恶的人才知道自己作了多少恶,他们再如何也无法摆脱心魔,终究作茧自缚。
这山上的道路弯弯绕,别提分叉路,便是路都隐秘十分,有的甚至连路也没有,全是杂草堆积。
只要他们不是下定决心一探究竟,便无需担忧扈家被寻到。待自己这事儿办完,再派几人去守扈家一段时日罢。
“你从前……怎么救的惊鸿?”
周愿微微抬头,思绪渐渐远去。
“我记得那时她才十三四,小丫头初见世面便遇到追杀细作的王府士兵。她生来老实,在山中长大又不懂得什么投机取巧的把戏,那般行事说话反倒让王府的人生疑,险些就要将她抓走。王府做事你也知道……只要抓去了,多少也要掉层皮,而惊鸿……就算她能被平安放出,她爹娘所在也是要漏出来了。那时我刚好路过,远远儿地见了她便唤她,装作是自家庄子里的丫头,凭楼家素来老实才助她脱了困。”
纪胧明点点头,这倒是最好的助人法子,风过水无痕,不像别的办法闹得人仰马翻。
“可是现下哪还有扈家这般的,既要归隐山中,为何还要将女儿外嫁呢?”
周愿叹口气,摇摇头道:
“你不知道,扈大爷……从前是我夫君的师爷。当年出了事,他作为战犯的幕僚如何还能受用,更别提别的将领对我夫君早已切齿痛恨,自也容不下他的。所以……他便只能这般远离纷扰清静度日。也是我运气好,恰好救了他的女儿。至于你说为何让惊鸿外嫁……二老担忧自己百年之后女儿无人照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我的确没想到那男子这般无情无义,许是从前装得严实罢。”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许久,中途并没经过什么大型集市,这便一路静谧,纪胧明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马车上早已备了干粮和水,为了不叫变质,这些个赶路用品都是以用途为先的。比如那干粮……干得直叫人难以下咽,纪胧明只能小口小口地就着水才能勉强吃下去。
可周愿与共卮却吃得轻松,二人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发觉纪胧明疑惑的神情,周愿率先开口道:
“从前没东西吃,还吃过土呢,这不算什么。”
共卮便也接着答道:
“幼时险些饿死,有得吃我便满足了。”
纪胧明慢慢嚼着嘴里的吃食,听着这话心中没来由得心虚内疚起来。
自己和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幸福得很了。
“玄英多银器,我们进去后先去首饰铺多买些来,这身衣服太引人注目了。”
纪胧明看着三人的夜行衣,简直就像把“贼”这个字写在脸上一般,确实不能久穿。
“可我并没来得及带上银子,首饰也……”
“诶!莫慌,你慌了我是谁了么?安稳庄别的没有,银子那可是一抓一大把。”
周愿说着便缓缓拉开袖子,腕上竟挂着三四个精致手镯,有金有玉,一看便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