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既来了,慕偕便不再待下去。
马车里安静极了。
“慕偕,我不去东宫。”李熠忽然开口道,现在连一声“殿下”他也叫不出来。
慕偕问:“那阿熠打算住在何处?”
“客栈。”李熠答的言简意赅。
慕偕笑起来,道:“谁刚刚被人追着杀的,忘了?”
李熠口气冷淡凉薄:“的确忘了。”
“李熠,”慕偕弯了眉眼,语气却有些不容置疑,“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想死,我不准。”
李熠说:“慕偕,露尾巴了。”
慕偕哂笑一声,说:“哪里,不比阿熠。”
李熠垂下眸子,似乎轻叹了一声,紧接着便猛地将慕偕的脊背摔在马车侧壁,虎口死死卡住他的颈子,车身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慕偕偏过头去,眸子里依旧含着笑:“啊……你想杀我?”
他声音哑极了,是李熠从未听过的那种。偏偏那尾音还故意挑着,便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李熠倒也承认,“是了,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多大仇啊……这么恨?”慕偕用手一根一根掰着李熠的指节,话音全是断续的,脸上却仍挂着笑。
他的问话李熠没答,只是那手上的劲道渐渐卸下,这话倒提醒了他,慕偕不能这么简单就死了。
静寂里。
“太子殿下,臣逾矩了,请您责罚。”李熠说道。
车外绰息的喊声这才传进来:“殿下!发生何事了?用属下进去看看吗?!”
“无事,不论马车内什么动静皆不必在乎,”慕偕如是说着,又笑着向李熠询问,“逾的何矩,说说看?”
李熠压低了声,他眸子抬起,淡笑,一字一顿道:“罪臣李熠,妄想刺杀当朝储君,未遂,算么?”
“全然不作数。”慕偕说,“今夜雪大,东宫太子少保兼崇文馆校书郎李熠于元鸿客栈遇刺,幸得禁军前去解救,人已回到东宫。应当是,这样。”
李熠瞥他一眼,没说话。
“阿熠这是,不信我吗?”
“臣怎敢?”李熠暗自翻了个白眼,慕偕这是多喜欢自己这纯良做派啊……又来了。
“既说是相信了,何不证明一二?也好让我明白。”慕偕笑容纯真灿烂,看起来又显得人畜无害。
“殿下,莫再为难臣了。”李熠叹道。
慕偕就是故意的。
而,直到回到东宫,绰息还在好奇自家殿下和李小将军在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方既白。
雪落了一夜,依旧未停。
东宫银装素裹,琉璃瓦上满覆白雪,与下方朱墙对比鲜明,衬得宫苑边上的风景格外明丽。
昨日的白梅凌寒傲雪,开得更盛。
今日,须得上朝去。
大夏的早朝较前朝来说是晚了一个时辰的,自太宗皇帝时就是如此,算是一条心照不宣的祖规。
故而,慕偕不急,甚至有闲暇慢品一杯观音茶。
李熠今日是东宫太子少保位,不再去崇文馆,便要同慕偕一同上早朝。
许是睡眠过于不足,他的眸子更为幽深了些,整个人像是散发着躁郁的气息。
他穿着三品的绯色官服,官服上绣着鹤纹,天冷,外加了件墨色斗篷,倒显得人的身姿更颀长了。
慕偕边啜饮着好茶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指搭在木几上,色如玉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