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漫山遍野凌寒傲雪的梅前,李熠不忍心中再有半分污垢,他嗅着梅花的清香,陶醉在自然的这副大手笔之中。
雪衬梅,梅映雪。这梅大部分都是红色,少的则是白梅、青梅、还有些双色梅花。但是,单株的旁色梅远没有这整山的红梅花海热烈漂亮,花开了十多里,似乎要绵延不绝了。
若是只有梅,倒也是不至于这般好看,但又有了雪,就显得这梅分外好看。
山风吹过来,不觉冷冽,只觉清凉,端的是清香扑鼻。
慕偕打了个喷嚏。今天穿的衣裳,好似还是薄了些。
他今天穿着的虽然颜色淡,但是件加厚了的棉绸绒衣,罩了外袍,下了马车后外面又添着赤色狐裘,按理不会冷了。
煞风景。李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去找慕偕的身影,却见对方因为赏梅,竟直接坐在了雪地上,也不知天家威仪都哪里去了。
“殿下,雪地上凉的很,您这样坐着,不打喷嚏便是怪了。”
被慕偕这么一扰。李熠也没了赏梅的兴致。便打算原路回去。
“来,我拉您起来。”说着,他走近慕偕,把手臂伸给对方。
慕偕拉着他的手臂起了身,身后沾的雪松软,没抖便落,纷纷扬扬一片,倒也挺好看。“谢谢阿熠。”那人笑着说道。
李熠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眸子,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你看够这梅花了吗?”慕偕忽然问,“没看够也无事,明早我们继续看。”
李熠一怔,明早,那。今晚?
“今晚我们寄宿在道观里,有提前说过,不必担心。”
李熠感觉,慕偕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其实不然,慕偕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殿下究竟从多久以前就计划这次出行了?”李熠问道。
“阿熠,我与你讲个故事,你愿听否?”
“听。”
“那好。从前,有一个小皇子,他不太受宠,还常常被别人欺负,有次,他的皇兄把他带出了宫,然后扔在了一片荒山里。山里什么鸟兽都有,那时,就来了一只雕。”
“雕通常不会吃人,但那只雕也许是饿了,便想要抓着小皇子吃,小皇子当然是不想死,他跑呀跑呀,也不知道那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的。”
“总之,最后,他跑到了一处道观前。道观里的道士们见状,把那雕给赶跑了。小皇子这才得以活命。”慕偕显然不太会讲故事,语气格外平淡,就像是简单的叙述一样。
换了别人,或许就听困倦了,可李熠不同。他听出来,故事的主角,便是慕偕自己无疑……
可是,他又想说,这也许不是真的。
全大夏的人都知道,太子虽不是中宫皇后亲生子,却被视若己出。皇后多年无子,慕偕被过继到她名下,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罢?
可若不是真的,慕偕为何要同他说这么一个故事,还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李熠心里五味杂陈,他的脑中有好几种声音,他真的不知道,究竟应该听哪一个。
他抬起头看,夕阳西下。
余晖却是如血般猩红,刺的他眼睛生疼。好似尽数变成了慕偕身上的血。
如果他不喜欢慕偕,该多好啊,
他就不用再彷徨,不用再抉择。他不会再痛苦,不会再失落。
不论慕偕如何,他都不会在乎。
可偏偏,他喜欢上了慕偕。
情根深种了九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佛家所言的人生六苦不也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么。
他就陷在这情爱之苦中,年复一年。
造化弄人。
“你是谁呀?”看门的小道童问慕偕。
他们已然走到了道观门前。
“我叫李偕,八年前来过这里,你进去找师父们一问便知。”慕偕蹲下身子,微笑着对小道童说,声音也温和。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小道童搓搓冻冷了的手,又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并不急着进去找他的师父们,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这个……”慕偕歪着头,认真思考着,好久好久后才回答,“我会尽量做一个好人的。那,你觉得,这个答案如何呢?”
小道童当即欢欣雀跃起来,拍着手,道:“这个答案好,这个答案好!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师父们。”
李熠站在慕偕身后,想。
尽量……做一个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