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慕偕一眼,对方一脸人畜无害,带着淡淡的温润笑容,似乎还微歪着头,像只可爱的猫。
李熠将这一想法从脑中抛出,弯弯眉眼,说:“臣没有什么看法,只能谨遵陛下吩咐,办妥此事。”
他声音是哑的,平添了一份低沉的磁感,很好听。
“罢了,没一句实话。”慕偕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又道,“一起走罢,讨论一下此次事宜。顺便,喝点茶水治治你那嗓子。”
李熠被噎着了,又无力回击。他现在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慕偕这么坏呢?
不过,好像坏也有坏的好处……
李熠跟着慕偕上了马车,慕偕先递了他一杯茶,这次他倒是接了,喝完之后,咽喉处明显舒服许多。他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光滑的釉面,那上面残留着慕偕手指的余温。
“汝窑的茶杯,你是好生有钱。”他讽道。
“朋友送的,我竟没看出来。”
撒谎。堂堂一国储君/帝王,怎么会认不出瓷器的品类?
静默许久,慕偕才又道:“阿熠生病了?”
“不曾,不过是嗓子哑了些。”李熠语气疏懒,他倒不拘束什么了。先前,不论他问慕偕什么,慕偕都是半分不答。现在,但凡不在人前,他又何必使用敬称。
慕偕轻笑了一声,说:“岭南气候多变,若阿熠身子抱恙,那,待你养好,我们再过去?”
“你都想这么周到了,我不领情岂不是很不识趣?”李熠调了个舒服多了的姿势,支着肘,托着腮,笑,“你说是不是啊慕偕?”
“可不?”慕偕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悠悠品着。
“我要去一趟司谏府。
”慕偕笑着说:“好。”
他命绰息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往司谏府去。
…………
东宫,远安殿。
“慕偕,你不好奇我和韩司谏说了什么吗?”李熠剥开橘子金黄的外皮,弯着眸子去问慕偕,“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么?”
慕偕落下白子,道:“很值得好奇?”
李熠把橘子递给了他一瓣,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点了点头答:“不错。很值得好奇。”
“昨天下午我爹给我飞鸽传书,说是要我去拜访韩司谏……”李熠将黑子落下,“他说韩司谏是他的故交好友,我去拜访拜访他有利于我在豊都立足,同时,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求助。”
……“然后呢?”慕偕问。
“他老人家不在府中,我寻了个空。”李熠又落下一子,嚼了嚼囗中的橘瓣,笑了一声,“我输了,慕偕啊,你下棋怎么这么厉害呢?”
慕偕伸出手掌,眉眼弯弯:“再给我瓣橘子我就告诉你。”
李熠歪头瞧他,又瞧眼果盘,“橘子没了,我吃完了,要苹果么?”
慕偕收好棋子,悠悠地答:“没有橘子,就不告诉你,谁让你贪吃呢。若是再下一盘,你怕不是把我这儿能吃的全吃完了?”
“殿下,行行好?”
“我不是善人。”
说着,慕偕起了身,往门外走去。李熠哂笑了一下,摩着手里藏起来的一枚棋子,那棋子莹润光滑,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论这下棋,慕偕可不像是十几年的功力……这不是他十五岁的棋风。
他从远安殿出去,踩着灰白的石搭小径,回到词鸢阁里。
院内一派祥和,冬雪初融,阳光落下,暖暖的金色。
这词鸢阁翘角飞檐,便如鸢展翅。琉璃瓦排列整齐,檐顶的镇宅宝兽威武霸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光华。
中庭是由青色石砖铺就的,中间生了细小的青苔,意趣横生,生机盎然。
著然正在为那几束红梅剪枯枝。
“大人你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水?”著然把枯枝剪完才猛然看到李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必,倒是可以收拾一下行李?”李熠笑吟吟地答着,又从架上拿取了那卷《墨子》接着之前的读下去。
著然知道他这是玩笑,便也不答应,只抱着那剪刀给它放回原来那处了。
此时已是傍晚,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蓝的色调,几只飞鸟掠过,似是朦胧的影。
李熠将那枚棋子放在天光下端详,黑色的棋子透出淡淡的碧绿,很好看。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