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画也微笑着点点头。
这家出版社的创始人是易姵殊,核心业务是翻译和销售小众化高质量的文学作品,推出很多系列化图书产品,员工也大多来自明复,尤其是外文和人文的优秀毕业生。
目前经营状况十分良好,盈利也很可观。
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放下包,杜画的注意力就慢慢全部放进工作中。
除了间隙回复一下谭煖的消息,基本上眼睛没有离开过电脑。
段舒雅中途起身过一次,去了茶水间接咖啡。咖啡机运转的时候,醇香浓厚液体注入杯中,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芷怡发的,说,下午下班可能会和谭煖一起来接她们。
这个“她们”说的自然是杜画和自己。咖啡接满,她的指腹在手机屏幕敲击了两下,回了个“好”。
偏偏这时,一个人影推开门,大步流星地穿过办公区,极具辨识度的穿衣风格引起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注视,然后在稀稀落落的招呼声中点头抬手,风一样径直走向里间的工作间。
段舒雅倚着柜台抿咖啡,透过隔门看完全程,当然注意到,某人在杜画身上停留长达六七秒的视线。
脑子里一边计算着她从进门到再进门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一边回忆起那天电话里的一瞬异常沉默,竟然最后是为了向她要杜画的联系方式。
说是工作,段舒雅直觉,不止于此,也感到这并不寻常。并且,有些事情,似乎和别人口中传的大相径庭。
有时她也很奇怪,自己到底是如何,渐渐地就被扯进一个……圈子里,好像,这里面总是有很多人,都比较“特立独行”。
“二妈家庭”的强悍独女,这是谭煖的自称,福利院孤儿高材生,但每天很忧郁的杜画,面容稚嫩初阳,心里潮湿成熟的小芷怡,听说外冷内热人很好但已经去世的殷英,国际学院名气很大的龚博灵龚博韵双胞胎,政法学院的季古司……很多,太多,除了她自己,段舒雅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点。
换句话说,她觉得自己性格太寻常,家庭太寻常,成绩太寻常,眼界也太寻常。
对了,差点忘记说,还有那么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
就是易姵殊——译术馆的创始人。
怎么说呢。
乍一看,可能会觉得,她和杜画简直就像是姐妹,光是两个人的头发就很像,一头及背的柔顺长发,发尾打着卷,天生发色泛点棕红,精瘦精瘦的,不说话的时候很有距离感。
但也就这点初印象像了。
其实两人只要一张口,就能立刻被察觉出来区别在哪。
易姵殊就像奢侈品牌里单根包装精美的香烟,气质很烧,很冲,说起话来常常让人觉得无措,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的眼睛里总有很强的攻击力,被注视着的时候,有一种重病患被冰冷仪器扫描的感觉。
而杜画是完全不同的,她身上带着文科生高素质高情商特有的书卷气,看起来很温和,很舒服。一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看人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她就是单纯地看人。
在人多的场合里,很多人其实是会想要靠近这种人的。
有安全感和陪伴感,好像无论有什么情绪话都能和她说一点,又不用担心什么。在她面前,会情不自禁地放下心防,怕犯错,但是也找不到投其所好的讨好方法。
简而言之,两个人都很难搞。
不过,她们俩也正因如此,不是很“对付”。
具体点的话,其实,这个“不对付”,是更偏单向的。
早先在柏黎大学的时候,一个外文的易姵殊,一个人文的杜画,很出名,但老有人搞混。
人红是非多,眼睛多,耳朵多,嘴巴多。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一些活跃但闲着的学生拿出来讨论,当然,金融的谭煖在当时也很有名气,只是没人想到,她能和文科专业的女生名字传到一起。
起因是谭煖一见钟情,当时追杜画追得如火如荼,自以为自己很低调,结果被一群摄影社团的人采风的时候撞到了,拍了张模糊的照片,传了出去。
那张照片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熟悉杜画的人一眼看出来那是杜画,简略认识易姵殊的人又觉得那是易姵殊。照片正主还没来得及出来澄清呢,易姵殊就先炸了,
“呵,到底是哪个白痴会觉得这是我?”
“八卦也要看人,不相干的事情放我头上是什么事?”
这么说好像也不通,要怪应该先怪谭煖身上,怎么就不喜欢杜画了呢?
其实不然,这只是一个认识的契机而已,那天之后,在朋友嘴里,她知道有那么一个女生,可能,气质和自己很相似?
一次校园联谊活动里面,刚好人文外文法律哲学吧啦吧啦北边那几排教学楼的人都来了,会热场子的人就趁机对易姵殊说,介绍你和杜画认识一下。
一开始,易姵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暗暗的期待的。
可是呢,人被拉过去,看见杜画在这种社交的地方还捧着一本书看,因为第一眼看侧面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像照镜子,太过强烈,所以当下就觉得很违和,想着,“这人要么就是无聊,要么就是装。”
还没开始就已经给这段“友谊”画上了句号。
而杜画,也正如她所料的,看见自己,淡淡地,笑了一下,点了个头,不怎么热络,人如其名,像画一样。
但是对于易姵殊这样的人来说,画就是纸,纸就是无聊,是枯燥,是乏味。
即便她再不喜欢看书,后来也亲自开了一家出版社。
但在当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气场不合就是不合。
所以,再有人过来问,“哇,易姵殊,你和杜画认识吗?”
易姵殊就直截了当地回,
“我和她话不投机,玩不来。”
这个“结”就这么落下了。
而杜画向来两耳只闻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朋友算过来算过去还是只剩下殷英一个,倒不是说没人和她说话,只是她对于这方面的需求并不强烈,经营不起来新的过于亲密的友情,所以很少接触到别的消息。
即便后来活动的时候有班上同学好奇问她,“杜画,你知道外文的易姵殊吗?”
杜画也只是静静地合上书,回:“见过一面而已。”
但在几年后的现在,段舒雅想,一定有一些事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发生了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