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永喜小心!”永贺怒吼,他站在高处,一览无余,却无法轻易行动,光是支撑“白蛛”,就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那蜚虫拖曳一身液/体,点着六足,像拨开碍事的杂草一般,扬鞭撞开人群,朝着灵墙二人的方向爬行。
永喜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灵墙,结实地挨了那蜚虫一鞭子。
“永喜!”
“快走——”
灵墙不敢停留,他连滚带爬地钻进人堆里。
这虫子是冲自己来的!
……
屈枕风原本一手压着流血的手,现在却是狠狠挖了自己的掌心,“这些血你拿去作引,我去帮他们——”
“师父!”永贺不敢移动分毫,一旦他移动了蛛网中心,“百蛛”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屈枕风将血交与永贺,就径自跳了下去。
现在的蜚虫,即使形态最大的也未长出羽翅,想必这还不是蜚的完全之体。
《伏蜚记》中记录‘蜚雌虫夺数万人性命,得以成型’。
也就是说只要蜚雌虫在,蜚雄虫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人们也会因此一直饱受疾病折磨而死。
而唯有除掉蜚雌虫,才能破解此病,尤其是要趁蜚雌虫尚且年幼之时。
但若是那蜚虫吞噬了极为纯净的灵体,便可一步化型!
从灵墙出现的那一刻起,蜚虫的目的就一直是灵墙,为此它不惜以尚未成形之态,抛却寄居的人体,也要拿下至纯灵体——灵墙。
而这也正是屈枕风的目的!用灵墙作饵,将最大的蜚雌虫引出来。
自半月前,他得知辖地爆发了疫病,匆忙回到永嘉,查阅古书,辗转各地就是为了治疗这怪病。
他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永贺他们口中的“山神托志”之体,多少同精纯灵体沾边。
他曾经多次用自己的血做诱饵,却只得吸引一些不足量的蜚,收效甚微。
再次遇到灵墙,属实是屈枕风幸运……
原本堵满人的巷口,被那只大蜚虫生生划出了一条道路。
灵墙慌不择路,闷头摔在了几人身上,待他从人窝中爬起来时,那大蜚虫已近在咫尺。
“嘶——”
蜚虫扬鞭,轻而易举地攫住了灵墙的腿,将他拖近身边。
灵墙怕的要死,不知道从哪个人身上,扒下来一件衣服,毫无章法地朝那只蜚扇过去。
“走开!快走开……”
那件衣服却如同在给蜚虫扇风,不过几下,就在蜚锐利的口器下被撕成了碎片。
那蜚虫像是在笑灵墙不自量力,嘴里发出短促的嘶鸣。
它不再浪费时间,过有半个时辰,天该破晓,但只要吃了面前的这个灵体,它又何惧阳光、龟缩在人体内!
“嘶嘶——”
它伸展口器,用力咬下,一股蕴含大地天生灵气的血液涌入口中。
丝丝缕缕,如清风般微弱,却远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精纯。
“呜——”
它一口咬陷进一个男人的手臂。
“屈先生!”灵墙大喊道。
原是屈枕风飞身扑在那蜚虫的外壳上,用双臂揽住那虫的口器。
尖锐的口器深深扎进了他的臂腕,屈枕风脸色发白发青,却抵死不放开那蜚虫。
蜚虫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哪怕是被“百蛛”压制,它也依然有能力咬死这个男人。
它愤怒地在屈枕风的怀里挣/扎,发泄似的在他身上咬下大大小小的洞,长须更是不懈力地朝他身上抽打。
“屈先生、屈先生,你快放开它!”灵墙的眼睛又开始啪嗒地往外冒泪珠。
“离我远些,呜……”屈枕风踉跄起身,不管那蜚如何撕咬自己的脖子、胸膛、臂膀,只抱起那蜚虫朝着蛛网中心走去。
“屈先生……”
其实第一次见到灵墙,屈枕风同灵墙一样,总觉得眼前的人觉得莫名亲近,要不然,他也不会邀请灵墙与自己同行。
或许是因为身为“山神托志”之人的缘故,以前的“他”可能认识灵墙,身体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现在的林姑娘只是一个孩子。
他深感无/耻,对不起灵墙,自己竟然利用、哄骗一个孩子……
“嘶咕——”蜚虫叫声凄厉,越是靠近蛛网中心,它越是虚弱。
“师父!”永贺强撑着‘百蛛’,见屈枕风竟然用肉身抱着那蜚虫过来,心头大骇。
“嘶嘶——啊嘶——”
生物的垂死挣/扎,都不容小觑。
屈枕风发灰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自己也戳成血人一个。
他手脚发虚,头脑被蜚虫的嘶叫折腾得意识不清。
几十米远的路程,他感觉走了好几个时辰。
“永贺……缚住它……”
“师父!”永贺苦苦支撑着蛛网,随意驱动‘百蛛’,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快,我快没力气了……”
永贺咬牙,嘴角溢血,输送的灵力不减,只缩小了“百蛛”的范围,使蛛网的威力更甚。
“嘶——”
远处受制的人摆脱了蛛网,却在蜚虫的控制下不要命地朝着巷尾聚集。
“永贺、动手……”
“师父——”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呜、噗——”屈枕风喷/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那蜚虫啃咬他的胸膛,不是进食,只是单纯的发泄。
永贺青筋暴起,大喝一声,手下快速结印,蛛网霎时缩短在方丈之间。
“百蛛”明灭隐现。
“师父,我控制不住了——”
金色的蛛网似有意识一般,迅速攀上蜚虫的躯壳,如同裹粽子将那蜚虫层层缠绕。
蛛网卷裹着蜚虫,将蜚虫嘶砺的叫声淹没,将刀枪不入的硬壳一点点碾碎……深色的□□从夹缝中溢了出来。
几步路远的人们也失了控制,木头人一样停了下来。
永贺松了口气,陡然泄力,气血攻心,从墙头滚下来。
屋檐角擦了点亮边,月亮还拖着不走。
失血过多,让屈枕风意识不明,他眸子刺痛,看见永贺自墙头摔下来,又跌撞过来找自己,看见永喜受伤昏迷不醒,看见灵墙冒着鼻涕泡跑过来,看见灵墙身后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他又看见“百蛛”像活过来的蜘蛛,蚕食着蜚虫剩下的躯壳。
金光一乍,惹得他闭眼,再睁眼,蜚虫连尸身都不见。
金色的蛛丝化作细线,轻轻地触碰了自己的手指。
“师父——”
屈枕风听见永贺在喊他,下意识地转头,但瞧见永贺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于是他低眉看了看自己。
“百蛛”不知何时同刚才缠住蜚虫一样,裹住了他的身体。
蛛丝的末端嵌入他的皮肤,像蜱虫一样吸取着他周身血液里稀薄的大地灵气。
屈枕风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师父!”永贺尝试运转灵力,施法结印,却得不到“百蛛”的一点回应。
“不要!师父!不要——”他目眦欲裂,撕抓着屈枕风身上的蛛丝,可任由指头割裂流血,也无法阻止“百蛛”的侵食。
屈枕风笑了笑,永贺一个翩翩少年郎竟然哭了。
他想抬手,却根本抬不起来。
是了,他自作孽。
为了做到永贺他们口中的师父,大家眼里的山神侍司,为了不辜负那些人的期待,他真得做了很多功夫。
但他贪心是真,他虚荣是真。
他因被山神信徒崇敬而自满。
他因被永贺兄弟几人冠以“永嘉山神托志之人”,而沾沾自喜。
可现实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不通半点术法,更不会算字,也看不透一个人的生平,却享受着这一切。
灵墙和永贺都在哭,可他听不清了。
青蓝的天际,缓缓拔出小半个明轮。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