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自是不可能一辈子蹉跎在那儿,敲着木鱼油尽灯枯的只有李明月一人。
裴小侯爷轩然文雅,坐在那儿看着她,她不自在地皱起眉催促:“别看着我,说话。”
“看来你真的没注意。”
他低哑着声音,扰得她耳侧一片热意燃烧。
呼吸交错,酥麻从脊柱一节一节往下传,热意从耳侧晕绕到脸颊,烧的在月色下都能看见。
李明月“蹭”地放下手,挥动的衣袖幽香更胜,随扇动挥发到周边的空气中,将他们包裹。
像织好的网,张开着,等待着猎物,一旦掉入陷阱,立刻收紧,要将人卷入缠绕。
今夜醉意上头的,还是她。
可她酒量尚可,又并未多饮……
裴既林抓住她不堪一握的皓腕,用力一扯。李明月雪肤渗出汗,乌发黏连,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心脏一紧,挣扎起来。
他稳住她的手腕,撩开她的衣袖,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她腕间辨认着什么,皱眉:
“我没猜错,静安,这香是庆合欢。”
李明月未曾听过庆合欢,但听这名字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宫里这些腌臜药物多了去了,她零星知道些,庆合欢应该也是跟那些欢宜酒春花散差不多的用处。只是,她怎么会沾上庆合欢?
难道是……
一股说不清的躁动在她身体中流窜,之前忽略的,以为是果酒上头的燥热成倍累积,在大意的体内发酵,
“——是秦佑承。”
裴既林说出口,肯定了她的猜测。她脑海中闪过不寻常的细节。
“应当是那个小宫女洒的茶有问题,沾上了衣袖。秦佑承和那个小宫女是一伙儿的,他们算计我。”
裴既林撩着她的宽袖,指尖不自觉捻了捻。
“多半是那茶了,庆合欢药效猛烈,一旦入口,半个时辰内必发作。你仅是袖子沾上,今夜又饮了些酒,没察觉也正常。”
“虽说不太要紧,可药的粉末、气息,这多会儿也随着呼吸进入体内。静安,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李明月又扯了扯衣襟,在裴既林说庆合欢的气息随呼吸进入她体内时,急促地喘息了两下。
“还是服用一颗清心丸罢。”
他递给她一瓶从一开始就掩在袖中的解药。
李明月默不作声,就着清凉的茶水,一口气吞了下去,喉间起伏,吞咽,小圆粒划过喉管,食道。
给自己清火。
她说着还好,又回想起细节,越想越觉得秦佑承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阴险狡诈,包藏祸心。
“再给我一颗!”她没忍住,“……不是,秦佑承有病吧。”
若她今夜真的喝了那茶,与他在宫里拉扯被撞见,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只能被迫成亲,还得被人在背后指点。
而秦佑承狡诈地躲在背后隐身,妄想坐享其成。
“我说他今夜怎么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还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将来静安你也一定是太后娘娘指谁,你就嫁谁吧’,又劝我睁大眼睛好好看人,选对了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多么大的本事,能越过太后娘娘做决定。”
她举起之前他倒的凉茶,猛地灌进口中。
溢出的茶水浸润朱唇,湿漉漉雨淋淋,嫣红舌尖伸出,舔了舔。
裴既林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给她填满茶水,食指抵在唇边,夜色深深,掩过发热滚烫的耳朵。
“消消气,秦佑承今夜尾随你出去,就是跟你说的这些?”
“大差不差吧,还威胁我,叫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明月恹恹向他道来,颦着的柳叶眉今夜一刻也未松开。她问他:“你何时发觉的?”
“你回来落座时觉得不对劲,散场时,从你身旁经过又仔细辨别了下。”
“今夜过来是为的这个?”
“嗯。”
他喉间叹出温润音色,低得弥散在泠泠月色下飘散的尘埃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所以过来看看她。
二人挨得极近,李明月又记起太后警告她的话,他身上也染上幽香了,缠绕着,融化掉。
她突然有些紧张:“小侯爷对谁都这般好吗……”
裴既林低低笑了,眸光幽深至极,如同摄人心魄的夜幕勾着她,摇头轻叹:“这便是好了?”
李明月不懂,“还要如何?”
他的气息刮过她耳廓,逐字逐句教她:
“静安,这不是很好。若要真的好,你不适离席时我便应跟上,你久久不归我便应去寻你,宫宴散后,我该直接拉住你的手……”
“而不是像现在,夜深人静了,才来寻你。”
然后借了醉酒,乘着浮香,在夜色的遮掩下,用目光一寸一寸唐突。
“这不是好。”
这是觊觎,是冒犯,是他的不轨之心。
和盛情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