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守着唯一的登云梯。
那么近,至少是路长青以为高傲女郎无法忍受的距离,她却恍若未觉。郎君手虚拥着她离开,淡漠扫过在场,扫过他,威慑感和压迫力直穿他内心。
好似看穿他半点旖旎,直接扼杀在芽床。
“小侯爷对静安郡主真是护得紧。”
“那也是兄妹情深,是太后娘娘亲指的,可不兴瞎说。”
路长青就是在二人离开后引起的窃窃私语中知道,原来她就是静安郡主,李明月。
赏花宴转身就走的背影和方才响在他头顶张扬清冽的声音,那是他彻底昏过去前留下的最后画面,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直到他几日后,头痛欲裂地从扬州一白屋醒来,嘶哑不成型的第一句话还是: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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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既林看着李明月用手帕擦了三回手了。
她脸庞皱成一团,拽着手帕,不得其所地在他面前转着圈子,嘴里小声念叨着:“到底哪里出了错?是我说错哪句话了?”
她抬头看向裴既林求证。
裴既林摇头:“没有。”
“也是,我不是好声好气劝着吗。难道是我态度不好?”她又问。
裴既林想了想,摇头:“没有,你态度很好。”
循循善诱的李明月,他都很少见,对比之下她今夜真的很温柔。
尤其温柔。
叫他嫉妒。
“对嘛,我也觉得。好处也给他讲清楚了,条件也给他讲清楚了,那他最后来那么一下什么意思,看我不顺眼?”
李明月又拿手帕狠狠地擦了下手。刚刚路长青撞向她,虽被她躲了过去,但他身上的血污蹭到了她手上。
“我真是不明白了,要换做是我,这交易我早就答应了。”
怎的路长青就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莫不是直白的交易放到他面前碍着他自尊心了?
李明月真心实意地看不懂文人酸腐的弯绕,将手帕狠狠搓揉一下,往旁边一甩,最后归结于:
“你们郎君大抵都是有病的。”
裴既林摇了摇头,被她逗笑,清俊眉梢舒展。
文礼送了盆温水进来,又立刻出去,还贴心地带上门。裴既林隔着她衣袖,微微扶了下李明月手腕,将她往那儿一带。
“手都被你搓红了,洗手去。”
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水没过她指节泛红的手心。
其实早擦干净了,是她心里为着路长青最后还没有妥协的态度烦心。总觉得,就这样矮了一头。
李明月怎么可能忍受这个,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站在所有人头上。
浸没水,任由温和包裹,看她不动,身后郎君公子发出作为年长者的一声叹息。
高瘦挺拔身躯倾过来,靠得极近,近得她的背似乎能贴上他温热胸膛,微微震颤,是心在稳健跳动。
比她深一些,大一些的手圈过来,绕在身前,贴着她的手臂,将垂下要沾上水的袖子向上挽了挽。
他明晰的手背突起浅浅青筋,沾上了水,惹上湿热暧昧触感。
顺着手腕滑下,探入水中,抚上她手心,不用向前伸递,就轻而易举展平她要缩起的五指。
微微用力,借着撩起的水花,他擦洗起她早已红透的指尖。
看不得她的暗自赌气,裴既林嗓音低沉,喉结滚出气音,哄她:
“跟你说点儿你高兴的。”
“文竹去探听的消息,今夜劫持路长青的双方,似乎都以为对方得了手,四皇子那边要急了。”
他身上是清冽的雪松柏味道,后调却温和包容又绵长,像他这个人一样。
李明月问:“……做实了路长青的伪证,蒋佑泽那边没怀疑你?”
“已经安排妥当了,大理寺卿沈从山是我祖父旧部,明面虽不常来往,这次他密信与祖父商议此事,我才得知,这都不过是顺了圣上的意罢了。倒还莫名其妙又送五皇子个人情。”
他微微弯着腰,拢着她,气声笑笑,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弄得她心也痒痒的。
李明月偏了偏头,“挺好,咱们最后若真失败了,你还能去跟他换块儿免死金牌。”
裴既林慢条斯理地将她洗干净的手捞了出来,拿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擦干净,没接她话,只是转而叮嘱她:
“圣上将四皇子下了紧闭令,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很快就会有动作,你这段时间注意点儿安全,出门多带点儿人,带几个身手好的。”
将帕子搭回架子上,他却未放开她手,捏着她嫩白指节,问她:“听见没。”
她扯了扯没扯回,要发烫了,她被触碰的指尖。
不放心,却没叫她不出门,非要她作保证多带点儿人,跟哄小孩儿似的,她又不是没脑子。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被你敲晕的桑绿都得醒了。”
裴既林顿了顿,松开她手指。
那一瞬间,二人都松一口气,默契绝口不谈越线的试探。
大抵是体面收场了。
裴既林也有些懊悔和庆幸,晚间脑子不清醒就会不经克制,仅凭直觉做出莽撞的事。
可她方才关于“免死金牌”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涩意在酒中酿出了气泡,咕嘟咕嘟,冒不出又灭不掉。
看着回程李明月闷声一言不发,刻意拉开的距离,他扯了下嘴角,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