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可有受伤?可回家去过了?你走之时我泡了一坛菊花酒,府内小厮可跟你说了?”
他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隔着大氅,她依旧浑身散着寒气,不敢想这些时日她是怎么过的。他本是因盛怒而上下起伏喘着粗气的胸膛,却因愧疚而带着颤抖。
燕临此刻竟很想哭。
“诗诗,对不起,我来晚了。”
燕临声音发颤,他看着这间狭小逼仄的屋子,他的妻子竟被人赶到此处住了十数日之久,巨大的耻辱感和心痛填满他的心,此刻若是有人递剑,他非要杀人不可。
“我没事的。”
江诗宁伸出胳膊环上他的手,燕临被她的手冰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是这样冷,冷得在他怀中抖着,却仍旧不让自己担心。
“我们回家。”
江诗宁点点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贤婿来了!”
齐氏扭着步子入了屋,眼下这本就不足十步的房内挤满了人,再也站不下了。燕临抬眸瞥她,只见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妇女,想来便是江晗宁的生母。
“贤婿怎漏夜来访?眼下招待不周,贤婿莫怪,诗宁自幼在这间房里住惯了,我便安排了她还是住回来,你可不要多想啊。”
“闭嘴吧!”
江鸿章训斥了一句。
燕临‘腾’地站起身来,于一片烛火中,众人皆看清了他身上的紫袍来。
“齐氏,还不见礼?”
齐氏吓得立即跪了下去,对着燕临低眉道:
“臣妇...见过岐侯。”
他垂眸俯视跪在脚边的齐氏,幽幽开口:
“不是见我,是见我妻。”
众人纷纷惊诧,江鸿章也忍不住开了口劝阻:
“君侯,这...毕竟是诗宁的继母,如此以长辈跪下向小辈问安,岂非要折损诗宁的寿数?诗宁自幼便懂事,也不会忍心如此啊。”
燕临嗤笑:
“长辈?当今陛下年岁与我相仿,你见了陛下,岂有不跪之礼?陛下受你叩拜,难不成要因此,折损寿数吗?我妇是圣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便是见了中宫娘娘都不必下跪,难不成还受不得一个五品官的内眷见礼吗?”
三两句下去,江鸿章再不敢多言。眼见无人做主,齐氏也并非不能弯折受辱之人,否则为何当初能装得江鸿章心疼,不顾反对将自己纳入府中。
她挪着膝盖,到了江诗宁的近旁,而后规规矩矩的双手交叠举过额上,道:
“臣妇齐氏,照顾不周,望东阳郡夫人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这场面着实诡异,在场里里外外围着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燕临横腰将妻子抱起,跨出屋门,到了府门外,薛延已赶了车马来。从江府到岐侯府,马车若不赶路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燕临怕她受冷,便提前叫薛延备好软内的马车,里头必须封得严丝合缝,还内置了一床极厚的褥子,让江诗宁解解寒气。
“君侯!”
江鸿章等人立在门口处,还想说些什么,却根本连燕临的身都近不得,被薛延远远拦住了。不仅如此,薛延还提点了几句:
“江大人,齐夫人。”
“名义上,东阳郡夫人是你们的女儿不假,可我朝讲究个尊卑有序,便是公主下降,也无需真将丈夫的父母当作长辈相待。”
他放低了音量,语气却不容置疑:
“君即君,臣便是臣。二位若想不明白,还要在我们夫人面前托大拿乔,装出长辈的威严来颐指气使,下次来的便不是君侯自个儿,而是侯府的亲兵了。”
马车驶离江宅,江鸿章夫妇还如在梦中,后怕地直打寒战。
“夫君,这岐侯也太没规矩了,便是二品官员,也不能深更半夜闯入家宅罢。何况,无论如何,江诗宁不都是夫君的女儿?莫不成还要夫君与她赔不是吗?”
齐氏的眼珠一转,立时便想出个好点子来。
“你想说什么?”
看着江鸿章隐隐期待的神色,齐氏也大胆起来。
“依我看,他便是威风惯了,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夫君身为御史中丞,随宰相监察百官,他如此做派,定然被人记恨,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夫君何不将这些人的证词搜罗起来,参他个不敬尊长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