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厮杀。
好痛!
楚时泱从来没有受过伤,她向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背,看到了满手的黑血。
是血……
曾经被三皇子命人杀死的侍女又浮现在她的面前,死不瞑目的眼神在瞪着她,没有舌头的嘴在空洞地张着,鲜血流了出来,覆盖了她整个视野。
不,不是我!
被杀死侍女却没有放过她,而是用嘶哑的声音高声质问她:凭什么,凭什么不救我?我还年轻,才十几岁,为什么就单单是我死去?
楚时泱跪在地上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好害怕,我好想逃。
退缩的冲动席卷了她整片脑海,成为了主宰她的唯一想法。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在宫中享受众人的侍奉不好吗?世间的难事与我又没有关系,就像个无忧无虑的乌龟一样,安然地蜷缩在由母后构建的厚重龟壳里,每天只需要吃和睡,然后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不负众望地生下几个儿子后安静地死去……这种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结局难道不好吗?
楚时泱茫然地回头看向簌簌作响的树林,以及蔚蓝如水洗的天空。
阿琪已然遍体鳞伤,她捂住胸膛的伤口,一双清目不服输地回看着游刃有余的男子,继而对仍在原地的楚时泱厉声喊道:“公子,快逃。”
男子毫不顾忌地将后背展示在楚时泱面前,他知道这种文弱的中原男子大多都是个软蛋,多得是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谈拿起刀来刺他。
看,连保护她的阿琪都在叫她逃。
楚时泱爬起身,脚步在向后退。
她眼睁睁地看着身受重伤的阿琪又被刺了一刀,渐渐落了下风。
可是,阿琪即使是死,也是因为护主而死,就像那名侍女一样,是死得其所吧?
楚时泱落下了泪,拼命地说服自己: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在意。
一道沾上血的弯刀扎在了楚时泱想要逃跑的脚前,戏谑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地响起:“喂,那位中原人,在原地乖乖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尽管浑身伤口被拉扯的疼痛极其难忍,但阿琪的长剑仍是不偏不倚刺中男子手臂。她压下声音,语气确凿:“我绝对会杀了你。”
“是吗?”男子咧开笑容,俯身极速倾近,“那么——就看你的能耐了。”
楚时泱害怕地摔倒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幻觉想要拉扯着她堕下地狱,冰凉刺骨的泥潭淹没了她的身体。
好像,死在这里也不错?
她可以借助这次的袭击结束掉自己的人生,让自己不用再受苟延残喘的病痛折磨,也不用再收拾遍地鸡毛的人生,唯一对不起的只是去世的常冉师姐吧?可是她马上就可以去陪她了,顺便撒撒娇再赔礼道歉,没有底线宠她的师姐一定会原谅她的。
楚时泱的眼神慢慢灰暗下去。
早知道就不要叫阿琪出来了,白白陪她弄了一身伤……
可是,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自己真的能抛下在宫中等着她的母后,能抛下希望女儿复活的常夫人,能抛下世间的所有牵挂而选择逃避吗?
“在临行前,我的孩子,你要记住这一句话。”温柔的目光看向了她,安抚了她所有的无助,“你的名字中楚,是国姓;时,是继承的字;而泱,是诗经《小雅.瞻彼洛矣》中的瞻波洛矣,维水泱泱。”
“你名为楚时泱,其原意为:愿福禄聚之你身,再保国家之安邦。”
“所以,我的孩子,在外面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吧——只是你要记得,你的背后是皇后一脉,你的底气是皇室的底气,你不用卑躬屈膝地朝任何一个人下跪,也不用害怕任何一个人。”
是的。
楚时泱,
你可是理应受到万民敬仰、地位高贵的一国之公主。
决不应该无名无姓地死在荒凉的树林里。
雪亮的弯刀无声无息地被人拔了起来,剑影折射出坚毅的侧脸。
况且,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沈雁风一定会嘲笑她的吧?
男子的余光瞥到沉着脸走来的楚时泱,却仍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一个从来都没有杀过生的脆弱公子,又如何会拿起锋利的刀刃?
濒临死亡的阿琪脱口而出:“楚时泱,小心!”
楚时泱硬生生忍下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在男子变得讶异的视线下,镇静地挥出反击的一刀。
从此——
楚时泱的双手,第一次沾染上了鲜血。
另一边,陆府。
陆公子和小徽安静地双膝跪在地上,垂头等待主人的命令。
大堂之上,一名长相阴柔的男子坐于上位。他衣着华丽,玉饰琐碎,纤长的睫毛下是如琉璃般美丽的眼珠。
“三皇子殿下,已经按照你的命令行事。楚时不可能活着。”陆公子恭敬地禀告。
“走上前来。”
“是。”
陆公子屏着呼吸,生怕惊扰到身前的贵人。
下一秒,他的脸庞被细长的手指夹着,被迫扬起下巴。喉咙滚动,连咽下口水的声音如此分明。
“我可是听说,你好像爱上了那位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