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漂亮温柔,莹莹眼眸里满是不舍与眷恋。
她跳进了鼎里。
天亮了。
但那光芒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湮灭的序曲。
槐树投下的阴影骤然扭曲、拉长,如同无数贪婪的鬼爪,瞬间缠绕住毫无防备的众人。
“娘嘞,要转场了!”颜妤的惊呼被淹没在骤然刮起的阴风里。
“转场也不用每次都这么惊悚吧!”陆明轩的尖叫声快把风声压下去了。
突然就没那么恐怖了谁能懂……
时间倒转到柳梦然献祭之前。
柳梦然满心欢喜地坐在房间里等着仪式开始。
小分队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不过还好是隐形的。
可月婵怎么还没出现呢?月婵去哪儿了?
她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揭开盖头狂奔出去。
不对了。
太安静了。
尽管整座府邸都被装饰得无比喜庆,可是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她漫无目的地在柳府里乱跑。
终于,她走到了书房这里。
浓得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柳梦然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推门进去。
小分队·隐形版也跟着进去了。
一室寂静。
地上凌乱的躺着尸体。
她最敬重的父亲死不瞑目,双眼瞪得大大的,执拗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她最爱的妹妹、最好的朋友月婵,尸身残破不全,生前似乎遭受了极为痛苦的凌辱与折磨。
她最亲近的弟弟自刎在月婵妹妹身旁,手中紧握的剑跌落在一旁。
柳梦然瞬间软倒在地,她目光空洞地在三具至亲的尸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这样就能抹去眼前炼狱般的景象。
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
那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不再是飘浮在空气中的气味,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实体,顺着她的鼻腔、喉咙,一路灌进肺腑,冻结了她的呼吸。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只发出几声破碎、嘶哑的抽气声,如同濒死的小兽。
她嘴巴大张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碰触父亲圆睁却已无光的眼睛,想要抚平妹妹衣衫上那些可怖的裂痕,想要拾起弟弟手边那把带血的剑……
但指尖所及,只有冰冷的地板和同样冰冷的绝望。
“不……不可能……””破碎的音节从她惨白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呓语。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噩梦!
是她在外面耽搁得太久,做了一个太过可怕的噩梦!醒过来!快醒过来!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深陷皮肉留下青紫色的印记,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只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
不是梦吗?
肉眼可见的怨气丝丝缕缕地出现,缠绕在她身上。
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的众人手忙脚乱地驱除那些邪气。
柳梦然逐渐清醒过来。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出去找管家。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梦然问了很久,才从已经疯癫的老管家嘴里问出部分实情。
所以,她能活到今天,是因为阿泽用无辜之人的魂魄为她续命。
可他自己却生死不明。
她最敬重的父亲是镇上女子消失的凶手,是残害女子的恶魔。
那月婵妹妹是怎么回事儿?
柳梦然奔到后院那棵槐树下,呼唤着那口鼎:“你不是说你是神吗?能不能出来告诉我怎么办啊……”她跪在树下泣不成声。
沧溟鼎凝出虚影,器灵虚幻的身影低声问:“你想好了吗?”
柳梦然胡乱的点着头,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柳月婵解救了那些被困的女子以后,和你的父亲同归于尽,把女子献祭产生的所有怨气转嫁在自己身上……”器灵停顿了一下:“是为了替你承受怨气诅咒的痛苦,让你幸福。”
所以,月婵妹妹的尸体残破不堪,是为了她?
对啊,照雪那么爱她,一定是殉情随她而去了。
那她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剧痛让她蜷缩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侧身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苦涩胆汁灼烧着喉咙。
月婵妹妹残破的躯体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些凌虐的痕迹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刺得她生疼。
她记得不久之前,妹妹拉着她的手,笑容明媚地说:“姐姐,我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呦,你要永远幸福呀……”
那清脆的声音犹在耳边,可如今……
柳梦然猛地捂住嘴,压抑不住的呜咽从指缝里泄出,泪水终于决堤,汹涌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最珍视的妹妹,她发誓要保护的人,为了保护她,遭遇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将她彻底淹没。
她瘫软在地,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布偶,连支撑自己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冰冷的绝望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活下去。
她缓慢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回到那间暗室。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脸贴着沾满亲人血迹的地面,身体只剩下无法抑制的、无声的剧烈颤抖,仿佛灵魂正在被一寸寸撕裂、碾碎,徒留一片荒芜的死寂。
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