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在黑暗中数着时辰,听到鼓敲三更,放开她一跃而起,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她,抿唇想了想,弯下腰将她抱起,竖着搁在地上。
脚沾上地面的瞬间,傅锦身子摇晃着,跌回他怀中。
“阿锦。”他两手紧握在她肩头,“隆隆找你,有要事。”
她挣扎着醒过来,睡眼惺忪看着他。
“隆隆,有要事,跟你说。”他声音大了些。
她点点头,揉着眼睛唤一声春兰。
柳将军一看到他,就竖起一根食指,意思是你让我等了一个时辰。
王爷,牵着王妃的手自顾坐下。
柳将军摇头一笑,跟王妃说起刚刚齐国公与韩夫人房中所言。
傅锦听罢沉默良久,起身道:“我去瞧瞧父亲。”
王爷和柳将军连忙跟上,到了齐贤堂,柳将军来到廊下对两个婆子摆摆手,两个婆子看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忙忙退出,他又招手让冬雪和夏至过来,夏至揪着吴大娘离开,冬雪对着榻上的韩夫人手起针落。
傅锦来到里间看着昏睡的齐国公,咬牙对冬雪道:“扎醒他。”
银针刺入人中穴,齐国公悠悠转醒,看到傅锦瞪圆了眼睛,喝道:“你怎么还在?”
“我说几句话就走。”傅锦冷静说道,“我想问问父亲,你被韩夫人设计逼婚,被皇后要挟,又被喂食阿芙蓉,受人控制,你为何不告诉皇上?”
齐国公愣愣看她,半晌之后一声嗤笑:“皇上?在你眼里皇上是圣明之君?”
“他圣明与否,你是国之重臣,若是皇后对你不利,他做为一国之君,总会维护你的。”傅锦说道。
“飞鸟尽良弓藏,皇上乐于见到我衰弱颓废。”齐国公道,“皇后做的许多事,你以为皇上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父亲。”傅锦红了眼圈,“朝堂之上不能说,回到家中也不能说吗?这么多年,祖母一直误会你,而我……”
她顿住,齐国公一声长叹:“我知道,你恨我。”
傅锦也不否认,又问道:“开头的时候,我年纪小,后来我长大了,也不能说吗?”
“说了又有何用?”齐国公一声长叹,“你母亲不在了,我了无生趣,只有阿芙蓉能让我有片刻安宁,有了这药丸,我才能容忍韩翠芬日日出现在我眼前,我是没出息,可齐国公府尚在,你祖母寿终正寝,你顺利出嫁,你二叔父安稳做官,我就心满意足了。”
傅锦默然片刻,苦笑说道:“也许您有苦衷,您心里很疼爱我,可是,这么多年了,您冷漠待我,无视我,那怕是背着人的时候给我一颗糖果子,冲着我笑一笑,我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个孤儿,祖母对我再好,她替代不了父母亲,你带着傅礴玩耍的时候,我有多羡慕,因为羡慕,我甚至恨他,恨一个小孩子。磐儿更是命苦,阖府上下没有人关心他,当他不存在,我看到他,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所以我千方百计得对他好……”
她的声音哽住,齐国公有些动容,闭着眼睛叹息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锦儿,你听我的,放心回东都去,我再无能,齐国公府不会倒,更不会让韩翠芬肆意横行。”
“父亲,让孙神医帮你戒掉阿芙蓉。”傅锦说道,“你说了无生趣,可是你有没有正眼看过磐儿?祖母弥留之际,说磐儿很像你,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齐国公眼眸闪动了一下,随即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走了。”傅锦嘴上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动,她略微迟疑片刻,弯下腰抱住了父亲。
齐国公愣怔着,半晌抬手揉一揉女儿头顶,哑声说道:“也许我错了,不过,我不后悔。”
傅锦没有说话,松开父亲看着他,两眼含泪站直身子,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她轻声说道:“父亲,你跟着我回东都去吧。”
“锦儿,谢谢你啊。”齐国公眼圈一红,“为父如此无能,你却不想抛下我。”
傅锦望着父亲:“跟我走吧。”
齐国公摇着头一声嗤笑:“锦儿啊,你冰雪聪明,却不懂朝堂,兵部禁军各城守军中,都有我昔日的部下,皇上怎会容我离开京城?”
他说着话看向傅锦身后:“福王已经让皇上不放心,我再过去,锦儿你将永无宁日。”
王爷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齐国公看着他,自语一般说道:“当初既然决定做个窝囊废,任何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否则一旦露馅,就会惹祸上身。”
王爷也看着他,依然是面无表情。
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边是阿锦小时候的遗憾,既爱她,就不应该藏在心里,而是告诉她,让她知道他的爱,另一边是齐国公的警告,装傻就要装到底,否则会连累身边人,遗祸无穷。
“我们走了。”阿锦对着齐国公福身下去,“父亲千万珍重。”
“走吧。”齐国公声音发闷,随即低下头去。
他走过去握住阿锦的手,轻声说道:“咱们回家。”
阿锦靠住他的一瞬间,他的心中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