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存靠在车窗上,呼啸的风声灌进车内,裹挟着细碎难辨的声响,似有若无。
她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把窗关上。
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按键的瞬间,一股冰冷又黏腻的触感传来,像被湿滑的手紧紧握住。
她心下一紧,用力拉拽按键,可车窗却被死死定住,纹丝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清晰,与指甲刮过面板发出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不断抓挠着她的神经。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做出这样的动作啊,所以,是谁的手在发出声音?
温意存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对!这边的隧道,即便光线昏暗,也不至于这样漆黑一片!
最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知到,刚才散乱弥漫的死气,此刻已经聚合成一团,环绕在她身边。
温意存赶紧闭上眼,想要继续睡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死寂的车厢里,骤然响起一阵低语。
“回家”
“我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她明明带着耳机,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来。
“回家”
那些东西是在跟她说话吗?
温意存集中注意力,试图从声音的细微之处辨认出更多的信息。
这是“牠们”第一次尝试和她沟通。
虽然没有用人类的言语表述出来,但她能感觉到,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想做什么?”
因为看不见,她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缥缈。
“回家,回家!”
回应她的,仍是那个由无数频率共同组合而成的词,回家。
一遍又一遍,像是某种循环播放的经文咒语。
温意存莫名感到不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这些东西不会直接对她构成威胁。
但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
在她说完后,四面八方的死气开始迅速汇聚,在她周身缓缓蠕动,冰冷且黏腻,好像无数条滑腻的虫子在皮肤上攀爬,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温意存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济于事。丝丝缕缕的黑气开始从她的脚踝缠绕而上,缓缓攀升,爬过她的腰际,直至脖颈。
温意存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胸腔中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
不对!从前那些东西都伤害不了她的,怎么会这样?
“我们一起回家!”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和威胁,似乎要把她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来。
温意存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要魂体分离之际,一道亮光骤然穿透黑暗。
她竭力睁开眼睛,隐约看见,那是一道符咒,巨大的符咒,闪着奇异的黄光。
下一秒,天光大亮,只剩白茫茫一片。
温意存猛地站起身来。
公交车刚刚驶出隧道,刺眼的阳光“唰”地透过车窗,直直照在温意存脸上,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大口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车内一切如常,乘客们不是昏昏欲睡,就是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瞧见她突然起身,才投来异样的目光。
难道,自己做了梦中梦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可是,自己分明感觉到了那些东西在跟她说话。
还有……温意存突然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气息,很微弱,很纯粹。但只一瞬,就又被前面黑胡子大哥的浓烈烟草味覆盖了。
温意存不明所以,公交提示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叮咚,前方到站怀鲁镇归霞村”
公交车猛地一刹,惯性之下,还没缓过来的温意存连人带着行李,就要往前倒去。
“小心!”她听到清丽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一只手稳稳拽住了她
“快下车!”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浓浓的怀鲁乡音催促到。这是他的最后一班车,正忙赶着回家吃晚饭。
温意存拖着行李,转身想向那位小姐姐道谢,回头却只看见一个穿着风衣,带着眼镜的男子,气质不凡,不像是怀鲁镇这边的人。
那头司机师傅又催着,她来不及细想,道了谢后便匆匆离去。
一下车,公交上逼仄空间和混杂戾气带来的压迫感就被乌竹岭的风吹散了。
对于怀鲁镇的孩子们来说,穿过长长的太子古道,向着一去溪源头走去,到了乌竹岭就是家。
这是每一个怀鲁镇人精神的应许之地
乡村没有公交站,只一块石碑做路标,上面用朱红色的漆刻着“归霞村”三个大字,一旁隐隐可见“笛王故里”的标识。
此时正值暮色,群燕归巢,炊烟几许。
乌竹岭上,霞光浮照十里,江枫长亭,归鸟和鱼看同一片流云。
镇上的孩子们放了学,结伴而回。无名小巷传来晚笛声声,竹露轻响,落入潺潺流水中,随浮光掠影而去。
红叶流转,几度斜阳古道,她终于又回到了老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