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话直说。”
崔仲儒站起来,拿过侍女手中的酒壶,亲自给燕熹满上:“裕北地区干旱和瘟疫严重,太子既去了,也就不必回来了,大人觉得呢?”
余旧看向燕熹纹丝不动的背影,心里不免赞叹,这目的还真就被他给说中了,东家自小到大,肮脏的东西见的太多,他太知悉人性了。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燕熹多聪明,也不是他多厉害,只是因为他看得透,所以更清楚豺狼们想要哪块肉。
燕熹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酒杯,酒面之上,微波荡漾,也将自己的眼神纳入其中:“未必回不来吧?”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他不同意合作,崔仲儒面上的笑意逐渐冷淡,他放下酒壶在桌上时,力道微重,但出口的语气还是尽可能的无变化。
“燕大人,先前陛下招我入了御书房,为左相之位的空缺甚是烦忧,此番若能成,由我力荐,这左相之位,便是你的了。”
拿这件事来让他飞蛾扑火?
这听着可不想崔仲儒的底牌。
燕熹缓缓的抬眸,貌似对他出的条件,仍旧不能接受:“大人,你要知道,我是随行官员,太子若是出事,我也是难辞其咎的,左相之位就更不要肖想了。”
崔仲儒素来不求人,他恩威并施,燕熹还是不肯上道,不免有些愠怒,在他看来,燕熹再怎么有头脑,有才华,那都是后辈,对于他这样的元老,是不容许拒绝任何事的。
“你不答应?”
燕熹淡淡道:“不答应。”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真的亲耳听到,照旧觉得燕熹不识好歹,崔仲儒的身子往后一靠,以往那些在大臣印象中的慈眉善目,登时变得阴狠。
“燕熹,我先前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你的本名,叫……林墨淮?”
崔仲儒的话音刚落,眼前寒光四起,再一个定睛看去,余旧本该架在崔仲儒脖子上的剑,被另一柄刀打退,哑奴挥舞着长刀,向后击去,惊的烛台灯火晃荡,他收起长刀,那双眸子仿佛淬满了剧毒。
余旧垂眸看去,自己方才与他交手的剑,连带着手臂,也在微微的发颤。
刀剑相向过后的空气里,肃杀之气明显,氛围紧张之中,燕熹低低的笑了几声,他端起酒杯:“大人这身边的哑奴功夫这么好,还觊觎我的侍卫,人可不能太贪心了。”
崔仲儒没有想过余旧敢对自己动手,更没有想过哑奴会暴露自己会武的事实,直到听见燕熹的笑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燕熹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哑奴的高深,没想到真让他给看见了。
哑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满脸羞愧的低头,在崔仲儒的怒视下,退了回去。
“自己的麾下,人才济济的才好。”崔仲儒僵硬的笑了几下,既然撕破了脸,他也不再掩饰什么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燕大人的身世竟然如此的坎坷,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上了断头台,竟也真的忍心?”
之前还在好奇,林玉山究竟找了谁当盟友,现下看来,也有答案了。
烛火被风吹的乱晃,一如眼前的人,表情晦暗不明,只是崔仲儒有一点能够确定,他动怒了。
燕熹的唇瓣紧抿,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在颤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崔仲儒继续道:“母亲被生父抛弃,沦为娼妓,为了往上爬,认了一个太监为义夫,清空身份,冒名科考,你这样的人,为我大雎的御史大人,岂不是可笑?”
酒杯倏地碎裂,碎片扎进了他的掌心,燕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酒水浸湿了他的袖口。
“谁告诉你的?”
瞧着燕熹的脸色愈来愈黑沉,崔仲儒便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痛处,当下心中愉悦,他颇为得意的笑了。
“燕大人何必这么紧张,我也只是希望可以和燕大人共事,你我共襄盛举,不好吗?”
燕熹缓慢的摩挲着指尖的湿意,声线低沉道:“我若是不肯呢?”
崔仲儒唇角微扬,手臂搭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那双眼睛澄澈却也精明,威胁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更让人不敢相信,人前满口仁义道德的右相大人,会这般耍尽心机,要太子的命。
“那过不了多久,燕大人的事迹,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届时,我会让你在整个大雎朝都待不下去,你会像你娘一样,人人喊打。”话及此处,崔仲儒上下打量了一下燕熹,讥讽道,“燕大人的皮囊属实不错,相信会比周家的小公子,更让人满意。”
周伯屿沦为小倌的事,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被人拿这种事当面对比羞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余旧忍不住又要拔剑,燕熹的速度更快,头也不回的就按住了他的动作,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崔仲儒看了许久,转而又笑了。
“那就,多谢大人厚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