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榆少见地睡了个一夜无梦的觉,却在翌日清晨被叩门声所扰。
此地是个废弃的宅院,怎会有叩门声?
只听那声音响了一会儿便不响了。
算他识相,零榆默默地想,侧了个身意图睡个回笼觉,然而刚躺成个舒服姿势,他就忽然从床上坐起,从侧门出去走到宅院的正门,正门上好好地贴着官家的封条,正门下——
躺着个人,瞧那架势似乎还在此地过了夜。
这宅子可是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罪臣宅邸,当年大火烧到一半被骤雨浇灭后连官家都不敢再收回去,只是贴了个封条了事。
竟还有人在此宅门前打地铺。
零榆把人叫起来,正打算驱逐,忽然发现此人竟是江瑄!
好好的一个修士,抱着一把稀世宝剑在这废宅前过夜?!
江瑄揉揉眼睛,见了眼前人即刻收拾好衣装,而后正色道:“你就是沛奴?”
零榆皱皱眉,“不是。”
转身欲走,却被江瑄拦下,“昨日在银花楼见过你,在下有印象。”他站直在零榆身前,一本正经地作揖,“在下拂风剑派江瑄,多谢沛奴兄出手相助。”
沛奴兄......也太难听了点。而且此人如此自来熟的么?见谁都称兄道弟吗?零榆一时无言,难得还冒出了一点起床气。
“紫棠姑娘已将昨日之事告知于在下,在下实在是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祸,丢了家父和门派的脸面,多亏有沛奴兄......”
零榆不耐烦地抬手打断,“我本意没想救你,你不必谢我。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慢走不送。”
零榆拱拱手,转身从侧门进宅,谁知江瑄又跟了上来,喋喋不休,“确实还有一事,还望沛......”
“别叫我沛奴。”
“那敢问恩人如何称呼?”
“也别叫我恩人。”
“......”江瑄察觉到了一丝自己不被待见的气息,硬着头皮俯首抱拳,“还望兄台告知在下小哑巴的下落。”
找小哑巴?零榆愣了一愣,才发现谢生早已不知所踪。他敷衍地打发道:“去怀碧山间的一处竹屋里找。”
江瑄难为情地挠挠脸颊,“实不相瞒,在下不认路,还得......劳烦兄台带个路。”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当初也是因为我寻不到路才和小哑巴在那山上走散的。”
“......”
江瑄跟着零榆来到钱府门前,只听零榆道:“有个叫谢生的,或许会来此处给钱夫人看诊,你在此候着,见着他了便让他带你去怀碧山找小哑巴。”
“或许......?”江瑄心下生疑。
零榆似乎想起什么,戏谑道:“你不是与钱佳正相识么?叫他让你进去坐坐也可。”
江瑄皱眉严肃道:“还请兄台莫要开这样的玩笑。”而后他生硬地补充道:“这几日在下并不曾来过钱府,钱佳正也许并未向钱家的人透露过在下。”
钱佳正终究是没那个胆子在钱老头守孝期将不相干的人接进钱府来住,只是不知这江瑄是否知道钱家上下仍在丧期。
零榆问道:“那你住在何处?客栈?”
江瑄摇摇头,迟疑片刻道:“钱佳正将在下安置在钱府学堂西北角的一间礼室里。”
钱家祖上历代为官,那礼室本是钱家官员入中城东兴宫前休整候时的地方。钱庚之若是知道那礼室被钱佳正用来藏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零榆无奈笑笑,转头走到钱府旁的一条巷子里。
江瑄跟着他,而后亲眼目睹零榆翻上墙头,“......兄台!你为何......”
零榆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而后顽劣一笑,“钱家的那些人不待见我,自然不能走正门......你若不进来就在外头等着。”
而后不等江瑄回应,零榆便翻身进了钱府。
钱庚之的书房内摆着一座神龛,神龛里摆着一座木刻的神像,木雕栩栩如生,神像的衣袂翩翩然若随风飘扬,五官更是精雕细刻,微垂的眉眼好似阖眼,又似是垂眸看着什么。
钱庚之走到神像前,虔心上了三炷香,而后盯着神像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
这时,一个小厮叩门道:“老爷,夫人醒了。”
钱庚之回过神,沉默片刻,出门跟着小厮去彭婉的屋内。
途中,钱庚之远远地朝钱步雍的灵堂望了一眼,原本复杂的眼神登时锐利起来,只见那灵堂间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的?”钱庚之匆匆赶到灵堂,直指着灵堂中的那人道。
“翻墙。”
即便此人头也不回,钱庚之也能想象到他目中无人的冷淡模样,登时气急败坏道:“我不管你怎么进的我府中,立马给我滚出去!”
零榆闭了闭眼,无视钱庚之的逐客令,神色淡淡地拿起案前的线香,不紧不慢地点好上香,而后跪在钱老头的灵位前毕恭毕敬地俯身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