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生抬眼看着他,极轻地摇了下头,低声道:“无事,让我靠会可好?”
不等零榆作何反应,谢生就好似支撑不住似的倚靠在零榆身侧。
零榆鲜少与人如此亲近,一时之间身体有些紧绷,然而片刻后想到如此紧绷,谢生靠着是否会很不适,便又尝试着放松下来。
马车不知走过多少路,几经平复,零榆竟也生出了些许困意,在车轱辘声中缓缓睡去。
睁眼时恰好对上了谢生低垂的视线,没想到一觉醒来却是自己靠在了谢生的身上。零榆怔愣了一下,随即直起身,“......到哪了?顾望他们呢?”
“天黑了,让车夫找了家客栈,他们刚下车不久。见你睡得香,便没叫醒你。”谢生答道。
零榆指了指谢生那已全白的头发,犹豫道:“顾望......没问起你的头发?”
谢生道:“我同他说是年少时落下的病,不知他信不信,不过没再多问了。我们走吧。”
两人下了车,零榆环顾四周,道:“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会有人家在此开客栈。”
“给过路人一个歇脚地吧,想来总也是有银子挣的。”
“倒也是,我们不就来给他们送钱来了么。”零榆笑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进门后便往楼上客房去。这客栈倒是还有其他住客,是个姑娘,路过两人时往谢生那瞥了一眼,却也没多停留。
零榆目视着姑娘往楼下掌柜的那处走去,只见那姑娘不知跟掌柜的说了什么,掌柜的不知从哪翻出一沓黄纸和朱砂。
“这姑娘竟还是个会画符的,难怪对你的满头白发也无甚惊讶之色,倒像是见多了似的。”零榆看向谢生,挑眉道。
“......”谢生皱皱眉,脸色有些发白,“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了。你早些休息。”
零榆转身拉过谢生的手,“我扶你。”
方一进屋,就听外头有人叩门,零榆看了眼谢生,待他躺下后才去开门,而门外的人也未离去,正是方才下楼借物的姑娘。
姑娘神色淡然,眼皮轻掀,目光却不是落在零榆身上,而是探向屋内的谢生。
“姑娘有何......”零榆一语未毕,就被女子打断,“我可以帮他恢复原状。”
零榆一顿,想到谢生同他说过这种症状是在十五夜里发作,到第二日便能恢复如初了,于是道:“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
然而女子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直进了屋。零榆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正欲上前阻拦女子靠近,然而目光瞥到床上的谢生一滞——只见谢生周身散发着微光,躯体却几近透明。零榆能感觉到,谢生的法力在往外流逝。
零榆一时情急,顾不上女子的来路,正要施法替谢生维持住肉身,却被女子拦下。女子放下手中的托盘,执笔蘸了朱砂画符,随后将画好的符递给零榆,道:“你去将此符烧了,烧尽的香灰用水泡了端来。”
一语毕,姑娘便往谢生床边走去,竟当真施起了术法。零榆低头一看,此符是一道安魂符。想来这姑娘也许真有些本事,零榆半信半疑地照做,将符纸放于火上烧了。
然而一纸烧尽,零榆应声倒地。
女子抬手运转法力,一头乌发随之疯长,身上渐渐映出一层淡黄色的微光,而后缓缓流向谢生,笼罩其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白发渐褪,双目渐开,终是恢复了神智。
“......”谢生缓缓开口,“沐玥......”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女子冷声道,“上回见时我便提醒过你,你若再拖下去,迟早神力衰竭,神魂消散——地上那个便是魔星天炼吧?我将他放倒了,随我将他带回天界,父神会处置的。”
“带回去......他只有死路一条。”谢生轻声道。
“怎么?舍不得他死?”沐玥冷笑一声,“别忘了你下界迟早是要取他性命的,倘若天炼不死,死的便是你。”
“天炼千年一现,自我封为北斗星君以来已过了五千年,仅此一次失职未能阻止其降世。在凡间我见过不少身有残疾之人,天炼之身只是缺少一半魂灵,与万千肉体凡胎并无不同,为何会成为世人所畏所惧、众矢之的......你不曾告诉我、父神也不曾,我又有何理由夺去他生的权利?”
“正是因其有半魂之躯,才易招来邪祟,一旦邪祟侵身便会有毁天灭地之能,到时凡界生灵涂炭,三界遭殃,无人可解......”
“我有法子......”谢生呛咳了两声,“古有五神之术可驱邪制凶,我已集齐四神之力,就差一神之力了,阿姐......你就让我试试。”
“......你倒还认得我是你阿姐。”沐玥不知已有多久不曾听过这声阿姐了,一时有些沉默。
良久才道:“你从何处寻到的此法?”
“少时在玉琼山庄的一本古籍中寻到的,那本古籍还记录了上古时期的诸多传说。”
“你既说是传说,又怎能轻信其中术法?”
谢生道:“我原也不敢信,直到后来在北辰巅见到了胜烈帝君,她并未否认此法,并将其一部分神力交予我。”
“火神灼颜?”沐玥神色讶异,而后却不再追究,只道:“话虽如此,你这副肉身至多只能再撑一月,你可知这最后一神在何处?”
谢生摇摇头,道:“我只知在东州之西。”